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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枫一门心思来大相国寺刺杀太?子?。
天黑风高,云间无月。他?一路躲过巡逻卫士,摸清了他?们换防时?间,摸向太?子?居住的院落。一直到后?半夜,段枫才摸入太?子?的房间,提着剑一步步朝室内走。
暮逊睡得分外不安宁。
他?心烦意?乱。脑海中一会儿是阿娅病恹恹、畏惧火海的模样,一会儿是戴着帷帽的姜循似笑非笑站在身旁,灯火阑珊处,那?戴着面具的郎君朝他?拱手行礼。
那?郎君颀长如松,衣摆微扬。此时?在暮逊的梦中,暮逊一步步靠近那?个人,看得越发心惊,越发心起波澜。
梦境将暮逊的疑心放大,暮逊一遍遍审视着那?人的衣着。他?看到那?人的锦衣华服,看到那?人飞扬的袖摆,看到那?人的宽肩窄腰……好是熟悉。
好像他?应该经常见到。
白日时?,暮逊得到卫士禀报,说他?查问?的那?人,并不在皇城中,也不在王府中……
那?么此夜此梦,暮逊站到了面具郎君面前,蓦地一咬牙,掀开?那?人的面具——
一道寒光在他?眼皮上晃过。
梦中的惊怒让暮逊瞬间清醒,现实中的寒意?袭杀而来时?,他?本能地朝旁边一滚,狼狈非常地跌下了床榻。暮逊浑浑噩噩地抬头,周身血液凝冰,发现自己不是在梦中。
当真有戴着蓑笠的黑衣人持剑刺他?,一击不中,那?人再?次杀来。
暮逊张口便想唤人,那?人武功身法实在厉害,逼得他?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只顾着在地上没命地滚,希望借一些声音,引起外面卫士们的冲动。
暮逊还未这样狼狈过!
他?抓过花瓶砸去,花瓶被剑击碎,碎片挟着那?人的深厚内力,带着杀气寸寸袭来。暮逊的中衣宽袍被割伤,长发凌乱散下,一国太?子?也会些拳脚功夫,此时?在真正的行家那?里却施展不开?。
暮逊心生绝望——
荒谬!
大相国寺布满卫士,外面守卫巡防森然,竟有人夜刺太?子?,成功摸入!
暮逊走到今日步履维艰,他?亦曾在痛苦至极时?想过自己的死因。无非是被父皇废除,被弟兄们陷害,被流放,被贬庶人……却不包括死在国寺中!
暮逊走到今日,绝不认输!
暮逊爬到地衣边,从旁边的箱子?夹缝中抽出一把?剑,反身自卫。他?连身都起不来,手中的剑在对方眼中如同玩具一般。寒光凛冽如霜,照亮暮逊眼睛——
暮逊以为自己必死,却忽然间,见那?刺客身子?一凝,一口血吐出。
暮逊当机立断,手中剑砸出。趁对方如此关头,暮逊高声:“来人,有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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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后?,暮逊沉着脸,要求封锁整个大相国寺,追捕那?刺客。刺客被他?封在寺中,必然逃不出去。
天已熹微,鱼肚白微亮,清风凉澈。
段枫跌跌撞撞地在寺中各门院处疾行,试图在卫士们的追捕封锁下,找出一条逃出去的生路。天快亮了,一次刺杀失败,他?已微清醒,知道自己失去了机会。
命运似乎永不站他?。
段枫喘着气,手扶着花架上的藤萝,整个人被体内乱窜的内力折磨,一阵阵的带着血的咳嗽被他?强行压下,而他?眼前阵阵发黑。
从正和二十年?开?始,他?便一直被命运抛弃。
昔日他?去巡察周边,遭到西域兵马的堵截。他?与手下士兵中埋伏,怀疑那?是阿鲁国的计谋,却也只能等离开?再?说。这只兵马死战沙漠,要被沙漠吞噬时?,是江鹭找到了段枫。
昔日段枫被伤了眼,伤了肺,又要面对家人惨死,百姓流离。故土自此归属他?国,庇护多年?的民众成为俘虏……段枫也要活不成了,是江鹭带他?离开?。
他?缠绵病榻两年?,江鹭便花了两年?时?间派人去西域。他?们试图找那?些昔日阻拦段枫的躲在暗处的敌人,可?南康王府的势力不在西域。南康王府不肯接受段枫,不肯救凉城遗民……于是江鹭便背着段枫离开?,独自救人。
段枫被江鹭安慰幸运。可?背负着一族人的冤屈,行走于魑魅魍魉间,又幸运在哪里?
那?两年?暗无天日的时?光,段枫尽靠着江鹭的承诺,尽靠着江鹭的支持,尽靠着复仇的希冀。他?本应是死人,若非故人恩惠,岂得流连人间。若不复仇雪恨,岂得安心赴死。
大片大片的血从段枫的指缝间流出,段枫在逃亡中不发出一丝声音。他?如今知道自己失败,便靠着意?志逃跑,只怕自己被抓到,连累到江鹭……
在这样仓促的逃跑中,段枫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知道自己的失败,只因那?些脚步声中,竟夹杂着暮逊的脚步……连太?子?都亲自跟着卫士来了。
段枫跌入一月洞门,猝不及防间,和一个披着羽巾的异族少女撞了一怀。
熟悉的气息驱逐眼前的血雾,段枫失神地抬眸——抱着一束春花的阿娅,立在门口,被他?撞得后?退了三步,迷离而吃惊地仰起头。
浑身血液在段枫体内沸腾,又在阿娅陌生的眼神中凝为冰。
暮逊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给我搜,这边——”
声音朝着他?们过来了。
阿娅忽然回神一样地眨眼,她盯着这个让自己感到熟悉的刺客。对方蓑笠的飞纱扬起,露出对方面容。她闻到对方身上的血腥味,在紧急关头生了一腔大胆狂妄之?心。
阿娅指了一个方向,将段枫朝那?个方向退。
段枫怔忡看她。
她小声嘀咕,用?阿鲁国的语言:“奇怪,我怎么想救他??算了不管了。”
阿娅抱着花朝月洞门跑去,回头间,她发间羽巾飞扬,纵着卷发一同拂过柔润雪白的面颊。她懵懂的眼睛,在看到那?刺客回头时?,愣了一愣,然后?露出一个有些迷惘的笑容。
阿娅主?动跑出去找太?子?,磕磕绊绊:“殿、殿下,我正要找你……”
段枫听到月洞门外暮逊压抑的声音:“别闹,我有事……”
阿娅:“不,我要你哄我。殿下,别走!”
段枫面色惨白,咬紧腮帮,忍着一腔屈辱与愤恨,掉头继续逃——不能辜负阿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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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相国寺被封,段枫如今伤重,期间几次被卫士追上,腰腹受了一箭。段枫觉得自己断无可?能逃走,在望到外面越来越多的卫士后?,他?靠在墙头喘气。
他?不能落到敌人手中。
若是逃不出去,便不如一死……段枫在听到脚步声又一次靠近时?,手握住剑柄,猛地抽开?。
他?欲自尽时?,那?从高檐上跃下的人一掌击开?了他?手中的剑。那?人虎口被刃刺伤,身形稳住落地,在段枫出手前低声:“段三哥。”
段枫猛怔。
他?看到江鹭站在自己面前——和自己一样的夜行衣,一样的蓑笠,一样的打扮。
段枫心头五味杂陈,盯着这天未亮、便出现在大相国寺的江鹭。分明江鹭吃醉了酒,分明江鹭说不愿意?来大相国寺找姜循,分明……
江鹭:“段三哥,你体力不支,会落到他?人手中。我扮作你,帮你引开?敌人。你好逃出去。”
江鹭探头看眼外面的卫士,便要走,手被身后?的青年?郎君握住。
江鹭不回头,只淡声:“事情等出去后?再?说……你以为死在这里就不会连累到我?别再?犯糊涂了。我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是为了这种结局。”
江鹭回头。
微光中,他?眉目沾霜,神色坚定:“段三哥,活下去。你在哪里,程段两家的血脉就在哪里。”
江鹭听到段枫低哑的哽咽:“……等你回来,我会告诉你一切。二郎,你也要活下去。”
江鹭微笑:“那?自然。我是南康世子?——今日的事,还难不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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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鹭今日武功非段枫可?比。
他?虽醉酒未完全?醒,但醉酒本就不太?影响他?的思绪。他?代替段枫,溜着那?些卫士。暮逊被阿娅缠住,江鹭身上无伤,那?些卫士被从段枫那?里引走,他?们以为江鹭才是他?们要抓的刺客。
只是奇怪,方才那?刺客行动迟缓,怎么如今突然身手迅疾了很多?但也无妨——殿下在此布了天罗地网,再?厉害的刺客也只能在寺中逡巡,等到刺客体力被耗尽,便是自投罗网的时?候。
江鹭在寺中疾行,暗恼自己没有去看大相国寺的院落布局,竟不知该如何逃,逃去哪里更安全?。身后?卫士被他?吊着,其实他?自己也如无头苍蝇一样。旁人以为他?在设陷阱,实则他?只是不识路。
江鹭寻思着更好的法子?。
忽然间,他?在奔跑中跃入一长廊,长廊尽头日光微落,有一个步履匆忙的年?轻娘子?从路尽头提裙奔来。
江鹭步履一缓。
……来看热闹的姜循抬头,看到了蓑笠黑衣刺客就在廊子?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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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循神色一空。
此时?非昔日。
许是因姜循最?近在那?人身上下了些功夫,当那?人出现时?,姜循虽看不到蓑笠后?的脸,却凭身形,认出了江鹭。
她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