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他?真?的要靠姜循?
……不。他?不能利用她,让她在父亲和他?之间挣扎。他?二人,本?就不应有私情。
江鹭回府时,在府门前被一个小乞儿撞上。那小乞儿递给他?一张纸条,是姜循的字迹:今夜二更,约君相会,谈论公务。
……他?被吊了大半月,今日有了结果。他?倒要看看她是真?的有公务,还是又在戏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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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江鹭在姜夫人病逝大半个月后,终于见到了姜循。
他?心?中?早有准备,在窗前不冷不热敲了两下,窗子便从?内打开?,美人笑着邀他?入内。
江鹭无意识一瞥,心?脏倏然间缩起,沉甸甸朝下坠,整个人被拉扯得周身起了细密的酥麻之意:
姜循并非盛装打扮,特意等他?。她非常的随和,家常。
不梳繁复却精致的发髻,她只斜挽了一个小髻,余下乌发如墨如云,顺着肩头一路曳至腰下。她并非脂粉不施,却只点?了朱唇。莹莹雪颊上,只有唇瓣嫣红湿润,惹人望了一眼又一眼。
她不穿在外的那些?漂亮斑斓的春衫,她在夜里穿着藕粉色纱衣。皱纱贵重,一层又一层,穿在身上却清薄无比,托着一把纤腰。美人微低的上衫,露出皓肤雪颈,以及微有弧度的半月小乳。美人香罗带下系着一条晕裙,行走间姿势袅袅。
她一手持灯一手开?窗,正如一整个春光骤然在深夜浮现,百花绽放,暗夜流光。
烛火烨烨明灭交错,夜风裹着她身上的芳香袭面。一缕熏香浮烟,万般迷离,江鹭于一瞬之间,血液逆流,周身战栗生?酥意。
姜循同?样打量着江鹭。
他?显然是想断她念想,便平平无常,一身窄袖月白锦衣走天?下。不过她看的本?就不是衣装,她目光从?他?脸上流过,再望到他?肩上,再到腰部,继续朝下……
江鹭淡漠:“你在看什么??”
姜循抬头,对上他?警告的眼神。
被美色所迷的姜循一句话没说?,一件外衫便披到了她肩头。
姜循:“……”
她转眸低头,看到自?己身上被披的这件大袖衫,本?应在屏风后的内室。江鹭动作竟那般快,她还没如何,他?已取了衣给她。
姜循抬头咬唇,目光妙盈盈。
江鹭垂着眼:“更深露重,即使在寝舍,姜娘子也?不可大意。你穿的、穿的……太清凉了些?。”
姜循:“你叫我‘循循’好不好?先前还叫我‘姜循’呢,怎么?如今我又成了‘姜娘子’?你我情谊至此,怎还能越来越生?疏呢?”
江鹭不肯看她,当做没听到。
他?站在窗下不肯朝里多?走一步,整个人陷入一种?昏沉状态,鼻间尽是她身上的幽香。这些?让他?惶然,他?只一本?正经:“我之前忘了与?你说?,你我的合作已然结束。今后你不要再找我了,我没什么?能和你聊的。你也?不要让什么?乞儿给我传纸条。你我身份有别,姜娘子日后注意些?。”
姜循若有所思:“我给你的纸条,你没有撕没有烧,都留下了是吧?”
江鹭抬头看她,目有警告之意。
姜循柔声细语:“随便猜猜而已……我只是觉得阿鹭待我心?意如此,自?然舍不得扔我的字了。”
江鹭:“我和你没什么?情谊。”
姜循:“你莫要这样说?啊。你只是不肯和我苟且,可你心?中?对我如何,我是明白的。”
她面颊绯红,目中?清波连连。她半真?半假,偏着脸笑望他?,朱唇一张一合……她好像一直在说?,可他?有一瞬间竟然听不清。他?只看到她皎白面容,冰肌玉骨。熠熠烛火下她亭亭玉立,如湖中?一株水仙,迎风清扬。
发丝拂过她面颊,沾到她唇角。
那一夜,她被他?抱在围栏上,她抱着颈仰头与?他?亲吻。她的气息被含在唇间,湿润,柔软,香甜。她那时的唇……
江鹭朝后退了一步。
他?撞在墙上,后背硌在半开?的窗棂上。他?撞得自?己后背发麻,见姜循吃惊地睁大眼睛,朝他?走来。
江鹭此时才听到她说?话:“阿鹭,你怎么?了?”
江鹭别头,颇为狼狈。
他?淡声:“我已和你说?清楚了,我走了,你日后莫要找我。”
姜循若有所思:“看来我方才说?的话,你一句也?没听进去啊。”
江鹭一怔,且心?生?羞恼。而姜循竟然不趁火打劫,她朝后退开?,叹气笑:“我是和你说?,我有法子让段枫接触枢密院中?关于正和二十年那场凉城事变的卷宗密文,你真?的不听吗?”
江鹭:“……”
他?冷目看她,她兀自?等待。他?就如她的猎物般,百般不甘,依然要屈服:“什么?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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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鹭与?姜循坐在小几边。
就着烛火,她要给他?写一份名单,告诉他?段枫要找何人,才能打通关系,接触那些?被封起来的卷宗。
江鹭心?中?暗道自?己这是为了段三哥在牺牲,只要自?己坚守本?心?,不搭理姜循,姜循又能如何?
但是他?没法不搭理。
因为——
她轻声:“阿鹭,你帮我研磨,我写字。”
此时江鹭坐在她的桌案对面,她刻意用宣纸将小几铺满。几上没处放墨,她便将砚台放到她身旁的蒲团上。江鹭若要为她研磨,便少不得起身,坐到她身边。
他?是不愿意的。
江鹭:“堂堂未来太子妃,连墨都不会磨?你自?己来。”
姜循嘟嘴。
她不知如何涂的口脂,唇瓣远比平时看着要湿润饱满。她这样一动作,江鹭便感觉到自?己抱臂的手臂僵住,细细麻麻的蚁噬一样的感觉再次溢上心?头。
真?是奇怪。
他?今夜为何如此定不住神?
烛火微微,熏香缕缕,江鹭为自?己的心?猿意马而惊疑。他?心?神难守,自?以为自?己在冷漠拒绝,姜循却听出了他?声音中?的一丝喑哑:“别做这种?矫情动作……你不是十五岁。”
姜循瞥他?一眼:十五岁的阿宁倒是单纯,却也?拿不下你啊。
他?既不坐过来,她便慢吞吞地自?己俯首研磨。她刻意磨得非常慢,反正她拖延时间只为与?他?独处,什么?公务都是今夜的借口。他?拖着不来,她自?然更喜欢。
姜循垂首,玉颈微弯,发丝落颊,颊畔如荔,长长的睫毛被烛火在脸颊上投出一小片阴翳,如扇子般轻颤。
一方磨,她磨了一刻,也?磨不出来。
江鹭知道她的刻意,但是此间让他?心?燥,他?不想和姜循待下去,只怕自?己出丑。江鹭便淡着脸起身,坐过来。身后兰香浮来,姜循便知自?己得逞。
她唇角才动,便听到江鹭低声:“偷笑?”
姜循连忙:“没有。”
他?一言未发,坐于她身侧,端过了那方砚台。他?很快磨好了砚台,将青墨朝她手边推一推。他?端坐而不动,袍袖掠地,姜循依偎在他?身边,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他?。
江鹭:“怎么??”
姜循轻声细语,又带着几分委屈:“我以为你磨完墨,就会坐回去,不愿与?我相挨着。我必然是什么?洪水猛兽,让阿鹭十分厌恶。”
开?始了。她又开?始了。
江鹭实在不想多?舌,也?实在被她勾得又气又痒。他?面上不露痕迹,心?间已经啼笑皆非:“我怕姜娘子手段频出,今夜一份名单要写到天?亮去。不如顺着姜娘子,姜娘子写字还写得快些?。”
他?分明嘲她,她还怡然自?得:“很是。我若是不舒服,这一名单是给不了你的。你那段三哥接触不到卷宗,你又得浪费时间。最后苦的还是你……阿鹭能屈能伸,实在是大丈夫。”
姜循吹捧他?之后,还要往自?己身上勾一勾:“而且,你何必那么?防我?我又能拿你如何呢?你武功那么?高,我追马也?赶不上——我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纵是眼馋你眼馋得不得了,也?没办法把你放倒,和你春风一度啊。”
她幽怨道:“那总要你肯了才好。不然你之后又会与?我置气,与?我徒徒浪费时间。阿鹭,我并非那般短视之人。我要的是长久欢愉。”
她竟然这么?坦荡。
江鹭羞赧强忍片刻:“你是真?的什么?都能说?。”
姜循表忠心?:“我说?过,我要试着对你诚实的。如今我以真?心?待你,你感受到了吗?”
而江鹭快要被她的“真?心?”淹死在一潭泥水中?。
江鹭少不得提醒她:“你要的不是长久欢愉,你要的是不见天?日的短暂欢愉。只顾今朝,不求长远。”
姜循:“今朝有酒今朝醉,何必管明日?”
江鹭手在桌木上点?了点?:“……写你的字吧!”
他?有了恼意,姜循见好就收,悬腕写字。江鹭坐于一旁帮她研磨,二人并肩,烛火落在二人身上,好一对璧人。
江鹭见她写了一串名单,她字迹风流隽永,不见寻常女儿家那类秀气,反而有几分潇洒凌厉感。见字如人,她昔日装白丁,非要他?教她习字时,他?便见过她这笔字的冰山一角。
她非寻常闺阁女。
她狂妄无拘,大胆肆意……她的字动人非常,是他?唯一会模仿的女儿家的字迹……
江鹭出神间,听姜循轻声:“这份名单,是我在枢密院交好的一些?官员。他?们官位不大,出身贫寒,平时没什么?攀上权贵的机会。我才能在太子掌控下,撬动他?们。平时他?们在朝堂上说?不上话,但如果利用得当,便能得到意想不到的结果。比如这位郎中?平时整理枢密院的书阁,日日清扫,段三哥可与?他?结交……”
她平时那么?荒唐,一说?到正事,又十分认真?专注,心?有丘壑,思绪缜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