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循情绪收敛得非常快。
她朝他烂烂一笑:“说你啊……阿鹭,你姐姐对你可凶了,必是你爹娘诱使的?缘故。”
江鹭眸子一闪,微有恍惚。
姜循从很久以前,从她还?做阿宁的?时候,就不太喜欢他爹娘、他姐姐……她那时伪装得虽好,他却能感觉到。只是他那时喜欢她的?偏爱,他欢喜有人向着自己……而今——
江鹭道:“说事便说事,别扯我身上……既然大皇子之死,我们暂且相信和他人他事无关,那么那封信代表的?,应该是另一重意思。事情已经过了两?个月,你可还?记得信中内容,能否默写下来??”
姜循下巴微抬。
她睥睨他一眼:“当?然。我是谁?便是过了十年,我也能记得住。”
她当?下取磨悬腕,拿来?纸笔,要默写信件。她写字时,坐姿端正,一改平时面对他的?张牙舞爪,她看着掌下纸张的?眼神变得安静专注。
江鹭盯着她这种眼神,看得出神。她又偏头,朝他睨来?一眼。
江鹭心中一动,猜到她是指使自己磨墨。
堂堂南康世子,可从未被人指使做这种事。
但江鹭也不知自己为何没拒绝……大约是不想打断她的?思路吧。
烛晃几息后,姜循揉着手腕,偏头看江鹭端详那张写满字的?纸。江鹭将信内容从头到尾看一遍,摇摇头,示意他也没看出蹊跷。
姜循失望地垂下眼。
姜循喃声:“难道问题出自那张信纸?那可糟了,我可不好从太子身边把信纸偷出来?了……而且,太子很大可能已经把信烧掉了。他怎么可能留着这种别人威胁他的?东西呢?”
江鹭端详信纸,温和道:“不必着急。待段枫进了枢密院,我会让他查枢密院中关于?那场战事的?所有卷宗。也许到时候就可以对比出,信中的?蹊跷在哪里。”
他说了半天?,见姜循不吱声。他侧过头,见她手肘撑在桌上,只手托腮,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说话。
江鹭顿住。
姜循催促,声音轻柔:“接着说啊。”
江鹭捏着纸张的?手指微僵,在她凝视的?眼神下,他偏过头,将信纸收回?袖中妥善收整。
他重新入座,大袖委地,一身洁白。
江鹭平静道:“正事说完了。聊一些私事吧——姜娘子,我们聊聊你的?入幕之宾。”
姜循:“……”
天?。
原来?他还?记得白日?的?叶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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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下,姜循有些不耐,有些不快——
他想怎么聊?
他以为他是谁?
不管她当?年做法如何,此时此刻,他们二人应当?没什?么关系吧?他要以什?么身份去聊?
江鹭看清楚她的?神色,他心中发凉,情绪又早已冷静下来?。此时见她不悦,他没多余的?反应:
“太子殿下,张指挥使,叶推官……都与姜娘子相交甚好。我思忖自己先前行?为几多不当?,我不应对姜娘子的?私交多加置喙。未来?姜娘子要做太子妃,浮云之上,我理应祝你得偿所愿才是。”
姜循愣住。
这和她想象中的?“发怒”“斥责”“争吵”不同。
江鹭说:“你与叶推官的?交情,和我无关。你与张指挥使如何私交,也与我无关。思来?想去,我几多不平,无非是——被过去情谊困住,几多卑劣,生了恶意不忿。”
姜循眸子眨动。
她开?始不好意思起?来?:“你也不必这样说……”
江鹭静望着她:“是我卑劣,生贪婪,生妄念,仍用旧情困住你我。其实姜娘子早已走出来?了,只我、只我……也许是我经验太少了吧。”
姜循听得快傻眼。
她习惯别人和她针锋相对,习惯了那种敌我交锋的?逼迫感。她在那样的?环境中会热血沸腾,会思路清晰,会以牙还?牙睚眦必报……而对方一示弱,便轮到姜循尴尬了。
她不擅长处理这种事。
姜循低头,轻轻咬唇。
她坐立不安,甚至想要站起?来?,寻借口轰走江鹭。
所以,当?江鹭说“在我面前时,你可否收敛私情”时,姜循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她一应之下,双方都怔了怔。
江鹭抬起?眼,目中若有所思。
姜循虽出口便有悔意,但抬头看他面白唇红,便心中一顿,觉得答应也无妨。
江鹭试探:“我是指,我不愿看到今日?下午的?事再次发生——一边是我,一边是叶推官,你在其中举棋不定。”
姜循抬眸,似笑非笑:“我没有举棋不定。”
但她微笑:“不过我与阿鹭合作,自然不会给阿鹭不痛快——我会注意的?。”
她趁机捧心道:“我也知道阿鹭和杜家娘子情投意合,有意结秦晋之好。可杜家娘子自来?心机深沉,两?面三?刀……”
她强忍着自己继续抹黑杜嫣容的?行?为,在江鹭古怪的?目光下,她淡定说完:“……在你我合作期间,我不希望看到你们联姻成功。”
——不希望看到你二人躲在一起?,说我坏话!
江鹭:“……”
其实他至今还?没见过杜娘子。
其实杜嫣容只是他用来?留在东京的?借口之一。
其实他只是让她不要当?他面和其他男子牵扯过深,引他心绪不平,她却直接要挟他不成亲。
姜循莫非和他一样……
江鹭不肯多想下去:“好。”
烛火之下,他笑意清浅。姜循还?没看清,那点点笑意便消失,勾得她心中颇痒,不上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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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一会儿,玲珑在外叩门,原是她从姜家回?来?了。
贴身侍女很难相瞒,姜循也不打算瞒。
姜循懒洋洋地让人进来?,玲珑看到在座的?江鹭后,双眸瞠大,呆滞了片刻。
玲珑眼睛发红,眸子水润,来?之前,应该哭过一场。但她此时呆滞震惊地看着江鹭,颇让江鹭脸颊生热。
虽然只是合作,虽然别无他意,江鹭仍是起?身,告退:“我先走了。”
姜循没吭气?,高贵冷艳范儿不变,却如愣神一般,眸子一眨一眨地仰头看着江鹭……
江鹭躲过她那种钩子般的?眼神。
江鹭主动解释:“我要去还?账簿,明夜再来?寻你……咳咳,你不是想我教你武艺吗?姜娘子最好把文墨之物?准备好,我的?门客很需要。”
姜循当?做没听到他的?转移话题,她转头看玲珑通红的?眼睛:“……跟你娘哭过啦?”
玲珑的?娘是姜循的?奶嬷嬷,伺候着姜母。玲珑因姜循的?缘故,一年大部?分时间见不到家人,偶尔见一面,自然情绪激动。
玲珑赧然:“我顺便帮娘子把药取回?来?了。”
正要离开?的?江鹭立在窗边,回?头凝望:“药?”
他上下打量姜循,见她无病无灾,纤瘦却健康……她又不是当?年装病弱美人的?阿宁。
姜循捧心装咳:“我素有心疾,每月中旬都要用药,不然便会浑身抽搐,吃不好饭睡不着觉,一点点消瘦下去,直到香消玉殒……我听说,有心疾的?美人,活不了多久,死时会非常痛苦。阿鹭若是见我死了,也会难受的?吧?”
江鹭听一半,就不信了。
但他最后仍在出去前,体贴地关好窗:“既有心疾,你每月中旬记得用药便是。”
姜循淡然接受他的?嘲弄:“我不用记啊。我如今不是告诉你了?我有你就够了啊。”
正在关窗的?江鹭心口一跌,朝她望来?幽深而警告的?一眼。但她巧笑倩兮,静坐如古仕女,他又生出烦闷……
“砰”。
窗棂关上了。
姜循面上的?笑,落落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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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忧心地收拾小世子离开?前用的?杯盏、墨笔,心中的?好奇快把自己淹没——
娘子到底在干什?么啊?
娘子什?么时候和小世子这么好了?还?约好了“明晚”……小世子那种端正君子,居然翻窗,居然和娘子幽会……娘子到底给小世子怎么灌的?迷魂汤啊?
玲珑既担心娘子玩脱,又好奇娘子和小世子的?故事。
姜循才不满足玲珑的?好奇心。
玲珑服侍她洗漱后,姜循竟不急着入睡,仍坐在那里翻书?看,说是帮某个考取功能的?士子准备书?籍。但玲珑盯着娘子,心里忽然一咯噔,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