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
“这些战舰上的标志好像并不是帝国的?”
“……是、是要开战了吗?怎么会这么突然?”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什么警报都没有?”
……
这样的疑问同时出现在很多人的脑海里。
不论是克兰利兹广场上的关注, 还是其他生活在帝都星其他区域的住民,创始者号庞大又冗长的战舰队伍绵延数万里不止。
当其抵达瑟琳·苏里尔女士雕塑的上空时,帝都星已然有三分之二的天空如黑云压顶, 只能在战舰排列的空隙中透下几丝薄光。
恐惧、迷茫、未知。
各种混杂的情绪翻涌着,这一刻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帝国从进入星际时代时, 就开始在校园内开展宇宙大型武器危害的相关课程,这不仅仅是为了科普, 更是为了让学生们了解到这个时代最为难控的另一种危险。
此刻站在战舰群地下的人们, 曾经埋在他们记忆深处的科普在这一刻被翻了出来,被那足以毁灭星球的战舰阴影笼罩, 连逃跑都变成了奢望。
很多人都记得, 科普课上, 来自军部的退伍兵老师说, “遇见超过千米级别的敌对战舰,不如和家人、朋友、爱人们再拥抱一起。”
这样的课程阿舍尔同样也上过。
那时候他身边的很多学生都还笑着, 认为帝国带来的和平坚固永恒, 绝对不会让他们有面临危险的那一天。
但此刻,退伍兵老师的话恍若响在耳边,不少站在克兰利兹广场上的人都下意识紧紧握住了身侧同伴的手。
可能是家人、朋友, 或者是恋人,在这片巨大又诡谲的浓重阴影下, 犹如被死神的镰刀掌控了命脉, 谁的心思都不可能轻松。
阿舍尔细微的后退动作停止,那张冷静沉稳的面孔浮现几缕沉甸甸的阴影。
套在足底的皮鞋底轻轻点了点闷声沙哑的深红地毯,那双线条轮廓优越、被黑色西装裤包裹的长腿迈开一截浅浅的弧度, 在哄闹又嘈杂的人群中,重新安安稳稳地坐了回去。
高级虫母的精神力紧贴地表, 自青年的周身散开,一层一层如水波荡漾,恍若一层透明的薄膜,迅速又无声地包裹住了整个克兰利兹广场。
人群中,阿舍尔看到了神情紧绷,一个个像是反应应激、被惊吓到的猫咪一般的白发子嗣们,在孩子们紧张又担忧的目光里,年轻的虫母只无声摇头,眼底藏着安抚意味。
斯库尔咬牙,脸上的神情冷得厉害,“……真的没问题吗?这群家伙怎么找来得这么快?”
虫母的精神力与子嗣之间的联系紧密且无法分割,过于遥远的距离可以减缓甚至是暂时屏蔽子嗣单方面的感知,但终究无法永恒。
甚至哪怕不存在精神力,虫群子嗣们刻在基因里的隐秘信号,也能在未来的某一天为他们指引出虫母的方向。
虫母,是整个虫族的核心,是每一个子嗣都天性趋向的光。
“他们迟早会追来,但我没想到这才几天……”
赫尔仰头看向那艘悬空在上方的庞然大物,阴云罩顶式压迫扑面而来,这一刻抬头看见的不是蔚蓝苍穹,是充满冰冷威胁的金属巨物。
“什么意思?你们知道那是谁?”站在他们身侧的罗淮拧眉,他早已经握紧了别在外套下的激光枪,眸光凌厉、神情严肃,望着白发子嗣们时是难得的冷意。
在私情交往与保卫帝国之间,罗淮会且只会选择后者。
芬里尔漠然地看了一眼这位人类少将,幽深的浅灰色竖瞳微缩,非人感肆意的同时,让罗淮控制在激光枪上的手指轻微战栗。
……他们,到底是什么?
“芬里尔。”赫尔按了按同伴的肩膀,转头看向罗淮,低声道:“不管我们知不知道,现在明显不是轻举妄动的时机,我劝少将不要轻易开枪的。”
“是啊,”哈提轻啧一声,像是反感和不屑,“……他们是来找人的……”
最后几个字哈提咬得很轻,但依旧被罗淮的听觉捕捉。
那一瞬间,罗淮猛然转头,看向脱离人群,安静坐在原地的阿舍尔。
被注视着的青年不曾回头,只沉默地靠坐在椅子上,在桌子、花束、雕像阴影的遮挡下,在久久不息的嘈杂声里,他显得那么独特又瞩目。
一片惊惧内,罗淮咬牙,恍若陷入了静止。
……他们要找的人,会是阿舍尔吗?
那短暂又漫长的几秒里,罗淮希望自己能得到阿舍尔回首摇头的否定答案,但实际上,背对着他的人纹丝不动,像极了从前他怎么都追不上对方的模样。
在罗淮的心脏和思维因为“帝国”和“爱情”而打架时,静坐在椅子上的阿舍尔动了动手指,轻轻敲着大腿,等待高空巨物的第一步行动。
愈发被阿舍尔操控得游刃有余的精神力,变成了以他的思维为刀刃匕首的武器,灵活自如,匍匐于地表,成为了他眼下静待一切的底气。
他倒要看看,这群虫孩子想干什么!!
……
人群瑟瑟发抖,站在台上,手里还捏着发言稿的委员会会长神情凝重,以眼神暗示不远处的助理尽快联系军部和王庭,同时藏在暗处的委员会护卫队也一个个现身端着激光枪,防备又小心。
哪怕知道这不亚于以卵击石,他们也必须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守护着站在自己身后的帝国民众。
另一侧,得到指令的助理立马按下联络器。
只下一秒,静默的电子屏幕忽然一黑,发出一声尖锐又刺耳的“滋滋”声,在引得众人把目光落在助理身上时,紧握激光枪的罗淮已经挤开人群,开始小心向前靠近。
一直沉默,却又压迫感强盛的创始者号上,传来近乎无机质的冰冷声音——
“不必紧张。”
本就冷意十足的发声,隐藏通讯设备中流动的电子而变得更加不近人情,甚至人群中已经模模糊糊传来孩子抽泣的声音。
阿舍尔抿唇,捏着袖摆上花纹的指尖略微发白。
他认得,那是歌利亚的声音。
“我们只是来接一个……”声音顿了顿,像是在研究措辞,“接一个‘人’回家。”
自创始者号上的声音响起,克兰利兹广场上除了压抑的抽泣便再无他响。
面孔冷然的委员会会长藏起自己不为人知的紧张,他昂首挺胸,在这一刻尽显帝国人的风姿,“但阁下闯入帝国疆域找人,却是有些冒犯吧?”
针落可闻的寂静里,那道声音继续响起——
“很抱歉打扰到你们的典礼,但在没找到‘人’之前,我们是不会离开的。”
冰冷又强硬,这是强者独有的高傲姿态。
刹那间,连孩童的呜咽声都停止了,一整个克兰利兹陷入诡异的安静,每一个人都期待着帝国军团的从天而降,以破除这样的压抑,但他们都失望了。
创始者号带来的压迫是凌驾于超星系团的,人类帝国坐落于普通星系的深处,一整个纵横星系范围内的高科技武器被克制得透透彻彻,枪械、通讯、警报一个个陷入宕机。
——创始者号的意识轻而易举地入侵了帝国军械库的信息网,凡录入者,均在这一刻变成传说中战舰群操控的傀儡。
军部上下如热锅上的蚂蚁着急个不停,可偏偏军团彼此无法相互联系,传递到王庭的消息就好像石沉大海,没有丁点儿回复。
于是,数个守卫在星系内的军团选择靠近。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克兰利兹广场上的阴云再一次变得浓重。
只是还不等军团长通过通讯设备传递交谈意向,所有的信号再一次被中途截断,随后全部、全部——乃至于一整个勾画有帝国标志的武器、战舰、飞行器,如同投降者一般,顺从地向创始者递出了被驯服的信号。
向外传递的通讯瘫痪,被创始者级别的战舰群笼罩的范围,变成了被怪物限定在屏障内的狩猎场,一时间这片陆地都变成了隔绝在人世之外的秘境。
愈发被虫母使用熟练的精神力此刻造出一道薄膜,轻巧地挡开了虫群们的探查和窥视,但属于虫母的甜香却又四散在克兰利兹广场上的每个角落里。
每一个高级虫族都无比确定,他们的妈妈一定正在某个角落里注视着这一切。
但他们不能确定的是,过了这么久,妈妈还会记得他们吗?妈妈……还能记起来他们长什么样儿吗?
从进入人类世界的疆域开始,虫群们便浑身上下充满了不适,他们质疑虫母藏身的地方,甚至无法理解这样弱小的国度里,是什么在引诱着妈妈抛弃他们、选择离开……
他们排斥抢走了虫母注意力的人类世界。
帝国军部被递出的通话请求被频频截断,创始者号上传来了另一道略吊儿郎当的声音,听起来满不在乎,“我们只为找‘人’,找到了就走,你们的典礼可以继续进……”
哒,哒,哒。
略有电子感的音色未曾停止时,另一道清晰的,皮鞋底踩在坚硬石阶上的声音伴随响起。
——有种慢条斯理的闲适感。
创始者号上说话着的高级虫族一顿,显然他未曾想到这个时候,还能有人悠哉到闲庭漫步。
……是恐惧到吓坏脑子了吗?
迦勒勾唇,讽意十足。
那突兀的脚步声透过创始者号敏锐的声音传递装置,清晰地响彻在空寂的广场和无声的战舰操控室内,打断了迦勒的说话。
斜斜倚在控制台上的始初虫种嘴角挂着抹冷笑,他忽然撑着手臂靠在桌面上,身体前倾,修长的手指落在光屏上点了点,准备锁定声音的发出者。
背对着操控台,歌利亚安静地仰头靠坐在沙发上。
他半阖眼皮,抬手捏住收音设备,对迦勒叮嘱时的语气有种浑不在意的冷漠,“不要惹事,我们的目标是找到妈妈。”
虽然相处数百年来,他们依旧是相互看不顺眼的姿态,但歌利亚了解自己这位共生者的性格,颇有种玩世不恭的桀骜与恶劣,像是抓住了老鼠会将其玩到死的猫。
“啧,我当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