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观察力向来仔细的赫尔皱眉, 与虫母相近的铅灰色眼瞳里倒映着青年单薄的视线。
虫族的五感过于敏锐,只在虫母转身的千分之一秒里,赫尔都足以捕捉到那股骤然浓郁的甜香, 以及视网膜内一闪而过的细微濡湿。
“妈妈,你……”
在耶梦加得开口之际, 赫尔忽然伸手捂住了对方的嘴,这位相较于其他几个兄弟丝缕更多的白发子嗣摇摇头, 以眼神逼迫着他们咽下了更多的疑惑。
在赫尔示意其他兄弟们闭嘴后, 他才缓缓道:“妈妈,房间里的行李都已经收拾好了, 飞行器正在舱门那里等着, 我们几个先把行李抬上去, 妈妈这里还有什么需要我们一起搬过去的吗?”
背对着子嗣们的青年略有慌忙地摇摇头又点点头, 他只拢着胸前的衣襟,随后略微侧身, 露出半截形状漂亮的下巴, 小幅度地指了指实验台上的几个盒子。
“东西不太多,都是玻璃制品,你们拿的时候小心点就行。”
“好的妈妈。”反应同样很快的芬里尔从善如流。
几个相互默契的子嗣们顺从地抱起台面上的盒子, 平日里恨不得日日把眼珠子长在虫母的身上,但今日却意外地腼腆, 一个个低眉顺眼, 眼皮子都不带掀动一下。
等盒子都被抱起来后,赫尔问:“妈妈,一会儿我们来找你?还是就在飞行器上等你。”
“……等我就行, 不用再过来了。”阿舍尔松了一口气,他现在这副姿态是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白发子嗣们, 胸腔的潮湿感似乎在扩大,隐秘的闷痛虽然在湿了布料的时候有所缓解,但也依旧叫人难受。
等身后的应声和脚步声逐渐远离了,阿舍尔才吐出一口气偏头看向实验室的门口。
门被子嗣们贴心地关了起来,原本放在实验台上的几个盒子也被尽数抱走,此刻干净又安静的实验室内,只剩下略微含胸的阿舍尔,以及那件挂在衣架上,还不曾被取下来的外套。
“真奇怪……”
阿舍尔眉眼间染着一层难耐,他上前锁紧了实验室的门,这才走到配备的洗手间里。
开灯,关门,反锁。
略颤抖的细白手指捏起淡色系的衣摆,然后忍着动作拉扯间的细微痛感,一点一点,把柔软贴服的布料提了上去。
实验室洗手间内的镜子很亮也很清晰,平日里由清理型机器人专门打扫,光滑的镜面上连四溅的水点都看不到,以及它能够捕捉到一切细节。
最初是青年形状漂亮的腰腹,延伸至裤腰的人鱼线,被肋骨撑起些许凸起的白腻皮肤。
下一秒,阿舍尔的手臂僵住了。
……那是……什么?
短暂的几秒钟里,阿舍尔在脑海里模拟了不下二十个可能发生的场景——或许是胸部的某些囊肿,或许是之前洗澡没注意蹭到了这种部位,也或许是一些过敏反应……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等离开XX-7能源星后,去帝都星上检查一下身体的打算,只是……
这副样子,谁好意思掀衣服给医生检查啊!就是给机器检查,阿舍尔都觉得耳廓发烧——
数月前就生长在青年肚脐周围的虫群主人的印记似乎开始了第二次发育,原先看似稚嫩的花苞花芽蜿蜒爬升,绽开了盛大又热烈的花形。
自印记之后,另外两道藤蔓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向上攀移,卷着环,宛若“耳夹”一般,正正好勾在了那一对在大片白腻中略显突兀的红上。
阿舍尔:……
诡异又涩情。
阿舍尔强迫自己把视线从印记上移开,尝试观察其他皮肤部位。
曾经无数次洗澡时,偶尔被他扫视过的位置,在阿舍尔的印象中,那里绝对没有这么红,甚至是怪异却又无法否认漂亮的些许鼓胀。
艺术家会追求足够舒心的线条,以显现出画作上的完美。
由模拟器绑定的身体因为无限向高级虫母的基因趋近,再有本身就可以称之为“精致”的人体做基底,将阿舍尔的身躯抬向了另一种完美的层面。
从他数月前在始初之地成为高级虫母时,这些变化便已经开始在无言的静默中发生,只是那时候的阿舍尔记挂着重建虫族、记挂着保护屁股和如何逃离,自然忽略了意思叠加、沉淀在身体内外的变化。
甚至后来成功离开了虫族的地盘,阿舍尔又一直忙于各种倒换的行程、带白发子嗣们安顿、处理爱德华和伊维,甚至是天天熬在实验室里,以至于他对自己的变化毫无所觉。
直到今天……
胸脯之间隐秘的疼痛让阿舍尔于镜面中正视了自己身上的变化,仿佛一夜骤然生长的淡金色印记在浴室的灯光下闪烁着光影,像是散落在遥远深空的星子。
阿舍尔咬唇,抬手轻碰。
只是短暂又轻微的碰触,却足够叫人战栗难耐。
那一瞬间,他整个头皮、后颈都有些发麻,手指如受惊般迅速撤离,阿舍尔立马拉下衣摆,深深呼出一口气。
去医院检查是必然不可能的,而现在能告诉他答案的模拟器又不在线。
阿舍尔略烦躁地揉了揉头发,干脆眼不见心不烦,佯装不曾发现胸前的变化。
……被子嗣们叫妈妈,总不至于是因为被叫多了而机体受影响,自动分泌出什么东西,试图哺乳吧……
衣襟前细微的潮湿干燥得很快,阿舍尔轻捏布料简单检查了一下,如果不是已经收拾好了行李,一会儿就要坐飞行器离开,他倒真想重新换一套衣服的。
算了,还是先忍忍吧。
纷杂的思绪被阿舍尔扫开,离开洗手间后,他硬忍着抽痛感,这才把衣服取下来重新穿上。
只是这一次,过去只习惯把外套当开衫穿的青年像是受不住机械舱内的温度,将扣子严严实实系到了最上面,就连领口都稍微捋着立起来几分,连喉结的轮廓都挡住了半截。
似乎是因为胸口胀痛而带来了一些错觉,哪怕明知道外套遮着看不见,但阿舍尔依旧有种莫名的羞耻,甚至会模糊觉得胸前的衣服又一次湿了一片。
……
【虫母灵魂同化程度:72%】
【滴,虫群的呼唤正在进行——】
【虫群的呼唤:你的子嗣们正处于那遥远的地方,在数百年的等待和寻觅中,他们终于得到了和你有关的讯息,他们试图在这片虚无的宇宙中呼唤你,直到你回应他们的渴望。】
【滴,自动检测虫母的身体情况——】
【小提示①:本拥有过伴侣候选者浇灌的你,需要持续的营养促进高级虫母的再发育,建议补充营养。】
【小提示②:子嗣对应着一部分虫母的天性和本能,你的身体不仅仅需要向内的吸收,更需要向外的释放,不论是子嗣还是伴侣,都可以成为你选择的对象——请以虫蜜哺育你的孩子。】
【小提示③:当虫母灵魂同化程度达到满值后,会彻底激活虫母的再发育,请宿主做好准备。】
……
神色不算太好的青年离开实验室,匆匆往准备送他们离开的飞行器走,只希望这一路上别再碰见其他人。
但往往天不遂人愿。
行至中途,阿舍尔被罗淮·威尔斯拦下了。
闷闷的痛感细密作祟,阿舍尔的神情受到影响便略微清冷,他看向罗淮,询问道:“……是军团长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在阿舍尔的认知里,罗淮基本上代替第七军团长雷利的指令。
“不,不是军团长。”罗淮摇摇头,“是我,我……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和我?”
对于罗淮从一见钟情到选择入伍的心路历程,阿舍尔一概不知,他只有些疑惑地看向这位年轻又英俊的少将,眼底浮现询问的意味。
罗淮轻咳一声,抓了抓裤缝,从前和其他军团进行演习训练的时候他都不见紧张,但此刻却感觉整个喉咙发紧,似乎话都很难说出来一句。
但到底是渴望占据了上风。
他道:“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罗淮·威尔斯,军衔少将,在第七军团任职。或许你已经不记得了,但这其实并不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阿舍尔微怔,他下意识想到了数年前自己曾参与过的军部药剂测试,“是在军部开设的药剂耐受性训练里吗?”
罗淮眼底掠过一丝淡淡的难过,眼前的情景他早有所料,倒是也不会觉得过分失望。
毕竟比起当初的天才名头正盛的阿舍尔,那时候的罗淮·威尔斯是个上流社会人人提起来,都忍不住私底下嘲笑的对象——
哪怕他是威尔斯家的大少爷又如何,不学无术、毫无长处,每天只知道逗猫遛狗,根本无法继承老威尔斯先生留下的产业,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笑话,毕竟药剂材料上的垄断,谁能不眼馋?
但谁也没想到,骄傲难驯的大少爷会因为只有一面之缘的一见钟情对象,选择了一条整个威尔斯家族的人都未曾设想过的路。
甚至这条路他走得出乎众人意料,又远又稳,年纪轻轻便当上了少将,验证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事实。
他做得这么努力,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被喜欢的人看在眼里。
罗淮摇头,“不是,还更早。”
在阿舍尔迷茫的视线里,罗淮三言两语描述了那场在材料园里的见面。
过于久远的记忆重新被从阿舍尔的大脑里捕捉出零碎的画面,短暂的沉默下,阿舍尔隐约忆起一张有些眼熟的少年面孔。
正如眼前的罗淮·威尔斯,当年的那位少年更显青涩,神情也多桀骜难驯,当时阿舍尔以为可能是谁家来玩闹的贵族小少爷,正思考是否需要换个地方时,却不想对方只静立在原地,不曾打扰到他的工作。
于是界限分明的两个空间内,阿舍尔和陌生的少年互不打扰,前者低头挑选采摘药剂材料,后者则静静盯着他的动作,小心又藏着惊艳。
记忆回笼,阿舍尔眸光微闪,“……我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