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舍尔曾尝试揣摩过模拟器的意思,尤其当近乎是“金手指”般的失落科技和创始者号齐齐出现,并不难推着他猜到模拟器的意思。
所谓的“发展”不单单是让这群虫族们吃饱穿暖过上像样的日子,更是要把其千年前遗落的东西一个个拿回来,重回至巅峰。
现在的虫族是什么样儿?
是原始,是落后,是一群虽然拥有人形外表却实打实的野兽,没有礼法、不见规则,强大的科技被埋藏在阴影里,便毫不自知地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
巅峰时期的虫族是什么样儿?
是强大和无畏,或许还有高傲,虫神赋予的恩赐足够他们在一整个宇宙中横行霸道、肆意妄为,在近乎无敌的情况下,自然也养成了这一虫族不可磨灭的侵略性。
这将会是一个任重道远的任务,耗费的不仅仅是精力,更是时间,从原始落后到科技超前,哪怕有现成的“帮手”存在,阿舍尔都难以想象一整个过程中所要付出的一切。
明明他的初衷是成为“完美虫母”,结束这场脱离了原定人生计划的意外。
乱七八糟的想法堵在脑子里,阿舍尔感觉自己有很多问题想要从模拟器那里得到答案,但他也知道,刻板机械的模拟器并不能让他得到想要的答案。
……啧,烦人。
“您在苦恼什么?”
庞然大物般的创始者号已经停靠在芬得拉家族暂时驻扎的荒野之上,当战舰意识撤下阻碍精神力的屏障后,远处的虫群们早已经闻味而来,做好了迎接虫母的准备——
明明有这么大的一个外来器械,但面对虫母是少根筋的子嗣们压根儿不在意,他们无所谓眼前的巨物有什么来历、是干什么的,他们只单纯地在乎虫母还有多久会出现自己的视线里。
歌利亚的声线轻轻扫过窗外的光景,与战舰相融的意识轻而易举就能得到其下虫群们的身体数据。
比起始初虫种可谓相对一般,怪不得旦尔塔隐隐以虫母伴侣的身份自居,当然是否能真的转正,还有地熬。
“……嗯?什么?”
出神的阿舍尔没听清歌利亚的问题,下一秒颇有几分碎嘴子天赋的迦勒就歪着脑袋插嘴:“他问你……妈妈在想什么。”
自带戾气感的语调被迦勒自动降了八度,祂似乎天生学不会什么叫“乖”,便只能中途克制,省得惹着了虫母整得祂又没狗当。
阿舍尔轻飘飘地看了眼伽斓,后者立马缩缩脖子,一副乖觉样儿,只是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在歌利亚和迦勒开口的大多数时候,旦尔塔总习惯保持沉默,只除了偶尔的争锋,在虫母定下了其他两个始初虫种的名字后,祂便更习惯沉默着去观察什么。
甚至好几个阿舍尔意外与之对视的瞬间里,都忍不住心头微窒,那双猩红色的竖瞳看起来并不清透,可藏在里面的情绪,却总能叫阿舍尔头皮发麻。
……阿舍尔隐隐有种预感,旦尔塔可能是知道他在忧虑什么。
只是在这层薄薄的膜背后,阿舍尔并不想当第一个戳开的人,就像是一场无声僵持的战争,他清楚地知道第一个戳破的必然是让步的输者,而在这一点上,阿舍尔绝不后退。
“没什么。”阿舍尔摇头,藏下了心底对模拟器的猜测,是若有若无地看了一眼看似温驯沉默的旦尔塔,开口道:“走吧,我们该下去了。”
那就慢慢耗着,看谁能耗得过谁。
战舰的舱门缓缓打开,芬得拉家族的子嗣们藏着有关于王座的秘密,一个个仰着出色的五官迎接他们的虫母,在这片即将愈发殷红的夕阳下,被期待的年轻虫母向着微光,走下了金属质地的阶梯。
子嗣们蜂拥而上,他们俊美又野性,恍若一个藏匿在荒野之上的原始部落,每一个成员都健壮结实,饱满的肌肉在晚霞里闪烁着润泽的光芒,很快就把阿舍尔包围在一派滚烫之间。
他们的热情,就像是一群等候主人回家的小狗。
——不,确切来说,应该是热情奔放的巨型犬。
“想,妈妈!”
“妈妈好香。”
“妈妈累不累?”
“我抱着妈妈走!”
“滚!我来!”
“你力气那么大抓疼妈妈怎么办!妈妈别听他的,你骑我脖子上!”
“不!妈妈你可以坐我头上!”
……
阿舍尔:心累,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只想自己走路。
就像是大型追星现场,年轻又单薄的虫母几乎不用自己迈开步子,就被热情的子嗣们簇拥在中间,甚至在一众虫群的有意为之下和始初虫种的故意落后,还真把虫母从旦尔塔的身边带远离了。
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在阿舍尔的一声惊呼下,原本站在地上的青年忽然被掐着腰抱起来,像是孩童骑大马一般,他敞着腿,稳稳当当地坐在了乌云的肩膀上,手还没扶稳之际,就被体贴的子嗣拢住膝弯,固定了身体。
阿舍尔:“乌云你……”
他本来是想制止的,但是……
“妈妈,累了就好好休息,你就当骑我喽,一定不会摔到妈妈的!”
宽肩窄腰的乌云有一副完美的倒三角身材,或许是因为原始虫形的缘故,附着在他体表上的肌肉比旦尔塔还要强健几分,但并不会显得腻,反而有种强烈的阳刚感,一时之间让阿舍尔半悬着手掌,不知道要搭在哪里才好。
虽然说是自己的子嗣,平时也叫着“妈妈”,但事实上这群“好大儿们”一个个都是身高超过180的型男俊男,阿舍尔对自己的性向、体位有深刻的认知,偶尔面对清一色的人形雄性虫族时,心底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些怪异的。
毕竟……这群虫族太会拟态了,一个个的身上,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小细节,正好能戳中阿舍尔的性癖。
比如乌云的宽肩,塞克拉的长发,伽玛的虎牙,甚至是阿尔法的腕骨……
一个个符合性癖的特点聚合起来,然后凝成了三个始初虫种共用的面孔和躯干。
坐在乌云肩膀上的虫母晃了晃小腿,眸光微动,看向被挤在虫群之外的三个家伙。
旦尔塔总能第一眼感知到虫母的目光。
在两道目光即将交缠之际,阿舍尔毫不留恋地扭头,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迦勒“哈”地冷笑一声,“旦尔塔,你干什么了?妈妈怎么不理你了?是不是突然发现你这条狗不好用,准备换一条?”
旦尔塔没吱声,只遥遥盯着虫母的背影,像是在思索什么。
“你会觉得能轮到自己?”离开了虫母后,歌利亚面对自己的两个共生者便露出了毫不克制的恶意。
如果说在阿舍尔面前,祂是禁欲克制的战舰意识,那么等只面对其他两个“兄弟”时,祂便毫不掩饰自己的另一面。
“轮不到我,哪能轮得到你?”迦勒不甘示弱,每逢祂逞凶时,那双深绿色的眼瞳里就会绽出幽光,带有一种诡异的森冷。
歌利亚和迦勒之间的对峙瞬时而起,原本沉默的旦尔塔忽然开口:“别在他面前这样。”
“凭什么听……嗬!”
几乎是迦勒刚刚反驳的瞬间,猩红色的尾勾就刺向祂的咽喉,虽然迦勒偏头躲了过去,可那一瞬间祂感知得分明——旦尔塔的速度似乎比之前更快了。
迦勒眉眼阴鸷,“你想做什么?”
“我说过,”旦尔塔慢条斯理地垂下尾勾,“不要在妈妈面前表现出太强烈的敌对,他会不安。”
说着,祂重点看了一眼迦勒,“适可而止。”
歌利亚眯眼,祂没说话,只意味不明地瞥了一眼自己的共生者,便继续追上了大部队。
但显然,比起迦勒的云里雾里,祂已经从旦尔塔的话语中窥探到了什么。
或许是因为旦尔塔遇见虫母的时间更早,也或许是因为祂曾无数次为阿舍尔敞开活巢,日渐的相处里,旦尔塔近乎能读懂青年的每一个表情变化,于是也能从细微之处,窥探到某些隐秘。
祂的妈妈……在害怕呢。
旦尔塔无视迦勒的追问,只抬眼看向被乌云扛起来、高出虫群们大半截的虫母,祂的视线缱绻又饱含深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双眼睛里的野性与兽性在减少,取而代之的是难辨的晦涩。
祂的成长速度,远比阿舍尔以为的快更多。
甚至阿舍尔怎么也没想到,他单方面与旦尔塔的僵持,竟然会结束得这么快,快到就在这一天的晚上——
那是一个虫群正聚集、安睡的深夜里,某只怪物披着月色,肆无忌惮地爬上了那张独属于虫母的床。
祂的动作无声又隐秘,在阿舍尔清醒的瞬间,一只宽大的手掌牢牢盖住了青年的下半张脸,只留下那双漂亮的铅灰眼瞳。
惊喘被藏在了唇瓣之间,阿舍尔瞳孔收缩,昏沉的夜色下,他看到了旦尔塔恍若流动血色的眼睛。
怪物俯下身躯,轻声道:“妈妈,我来兑换奖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