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府,祠堂。
淡淡的烟雾缭绕中,张楚负手立在供桌前,仰着头怔怔的望着供桌上的三排灵位。
供在最上边的,是他娘张氏,与那个他只在张楚的记忆中见过的爹张儒明的灵位。
再下,便是那个他同样只在张楚的记忆里见过的兄长张钧的灵位,乌潜渊的灵位,大熊的灵位,大柱儿的灵位,还有他那个未能见一眼这个花花世界的孩子……
曾几何时,李正的灵位,也摆在这儿。
直到李幼娘得知李正还活着之后,他的灵位才从这儿撤了出去。
以前,他隔三岔五就会来这里,给他们上一炷香。
心情不好的时候,或者是遇到什么难以抉择的事情时,他也来这里,和他们说说话。
但今日他站在这里,却已经记不起上一次来,是什么时候。
他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太忙。
还是潜意识里不愿看到这些灵位触景伤情。
亦或者是,这些人走的时间长了,有些东西,变淡了?
总之,他就是想不起,自己这阵子为什么没来这里,陪陪这些人。
这间祠堂,向来是不允府里的下人们入内的。
他以前偶会来打扫。
他不来,知秋也会来。
知秋不来,李幼娘也会来。
近来,他没来。
知秋兴许是被小太平绊住了,也忘了来。
李正的灵位从这里撤出去了,李幼娘自然也没以前那么上心了。
都落了一层灰了……
再深的情义,也敌不过时间吗?
骡子轻手轻脚的走进祠堂,看了一眼张楚镶嵌在众多灵位中的背影,心头莫名的一酸,慌忙低下头,道:“楚爷,那些人的诉状,都已整理完毕。”
张楚没问头,轻轻的开口,声音却有些沙哑:“李正杀了多少人?”
骡子有些沉重地回道:“六百八十九口!”
张楚沉默了片刻,问道:“燕北南宫家的人来了吗?”
骡子有些莫名其妙的回想了一下,回道:“未曾……”
张楚久久无语。
他不开口。
骡子也只能这般杵着。
好半晌,骡子才听到大哥说道:“骡子,你来教教我该怎么做好不好?”
大哥的声音,听起来好疲惫。
当年锦天府守城战大哥在城墙上鏖战了三天三夜,也没见他这么疲惫。
骡子叹了一口气,声音也不由的低沉了下去:“我哪有什么资格教您怎么做……”
又一阵寂静。
许久后,张楚才再度开口道:“派个人,去叫李正来见我!”
骡子闻言,心头顿时觉得一阵阵轻松,轻松之下,却又越发的沉重。
轻松,是轻松大哥终究还是给正哥留了余地。
只要正哥接到信儿,哪怕不来见大哥,只要收了手,这事儿就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操作空间。
沉重,却是沉重李正的反应。
现在这个李正,他也觉得陌生,他无法确定李正接到大哥的信儿后,会是什么反应。
若是李正接到大哥的信儿,还不罢手……这事儿,就真的再也搪塞不过去了!
大哥待那家伙,当真是仁至义尽了……
“我这就去办!”
骡子作了一揖,沉声道。
“骡子。”
张楚叫住了骡子。
骡子揖手:“您还有什么吩咐。”
张楚依然没回头,只是低沉地说道:“这次,你就别去了,如今的李正,已不是我们那个兄弟了……”
骡子闻言,不由的看了一眼他的背影。
他只回了一个“是”字儿。
但聪明如他,已经从张楚这句话里,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也知道了,张楚是如何看待如今的李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