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十五万大军夜宿永明关。
新晋飞天宗师王真一大摆飞天宴,宴请三军所有将领。
请柬当然也送到了张楚手中。
张楚没有赴宴。
王真一成为大离平沙侯后。
他与王真一旧日的那一点仇怨,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
不烟消云散也很难再计较。
毕竟现在大家的身份已经不同。
再要动手,顾及太多,牵涉太广。
但没了旧怨,也不意味着张楚与王真一就是朋友。
张楚与王真一,是截然不同的两种。
做不成朋友。
既不是朋友。
张楚自然就没必要给王真一这个面子。
也没必要就为了“花花轿子众人抬”,平白的弱了自家北平盟的声势。
……
王真一的飞天宴,办得热闹非凡。
半个永明关都能听到宴会那边的闹酒声和大笑声。
而潜渊军大营中,也不冷清。
今日潜渊军没有值守任务,不忌酒。
后方青叶部运送过的酒肉,码成了小山。
将士们自己动手,整治起流水席,庆祝胜利,庆祝北四郡光复。
在张楚的行营中,潜渊军众多将校齐聚一堂,也在大口酒、大口肉的闹腾着。
酒过三巡。
一名甲士匆匆走入席间,俯首在张楚耳边低语了一番。
张楚皱了皱眉头,沉吟了片刻,起身道:“弟兄们继续喝,我去去就来!”
“将军尽管去,不必管我等!”
“帮主早些回来,兄弟们还等您继续喝酒……”
一众被张楚一个单挑他们一群,灌得双眼都开始发直了的铁憨憨,面红耳赤的大声回应道。
张楚哈哈大笑着摆了摆手,迈步走了出去。
……
无精打采的旌旗。
失魂落魄的士卒。
随时都可能熄灭的暗淡篝火堆……
张楚踏入镇北军大营后所见的一切,都和“胜利”这两个字儿扯不上任何关系!
这里更像是一处溃兵安置站、流兵收容所。
见到这些。
张楚并未感到幸灾乐祸。
心头反倒说不出的悲哀。
镇北军的将士,都是好将士。
北疆防线战、锦天府夜袭决战,他们打出来的血性之气,比捧日军和武悼军不差一分一毫!
这一场场胜利之中,也有他们流出的血,拼掉的命。
他们不该陪着霍氏受着这份窝囊气……
霍氏是罪有应得。
他们有功无罪,不应得。
张楚心头叹息着,面沉如水的缓步穿过镇北军的大营,走进镇北军的主帅行营。
行营内也很冷清。
一盏孤灯,照亮置于行营中的四方桌。
四方桌上摆放着几碟摆盘很精美的佐酒小菜,但看起来压根就没动几筷子,连摆盘的造型都还没被破坏。
但散落在四方桌上的几个空酒壶,却证明着,这几碟小菜并不是刚刚摆上桌。
穿着一身便装,发髻散乱、神色萧索的霍鸿烨,坐在正对行营大门的四方桌主位上,眼见张楚进来,强笑着起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张盟主来了,快请坐。”
张楚拱了拱手:“少帅客气了。”
他上前,拉开霍鸿烨对面的座椅,徐徐落座。
霍鸿烨也随之落座,笑道:“等了张盟主许久,忍不住先饮了几壶酒,张盟主莫怪。”
张楚微微摇了摇头,没说话。
他能猜到霍鸿烨请他来,想要说些什么。
他不该来。
但他还是来了。
有些事,总得有个了结。
“说起来,我与张盟主,又有好几年未见了吧?”
霍鸿烨率先开口,寒暄道。
张楚打量着霍鸿烨,笑着轻声道:“是好几年了。”
两人都觉得长。
但事实上,自当年锦天府一别,到如今也不过两载有余……
只是这太多的经历,将这两年在这二人心中拉得很长很长而已。
更令张楚感叹岁月是把猪饲料的是,是霍鸿烨的变化。
张楚至今都还记得当年金田县外的初见。
那时的霍鸿烨,白马轻裘、优雅不羁,俊美卓然,连他一个男人见了觉得惊艳!
而今的霍鸿烨,优雅不再,卓然不在,满脸的皮笑肉不笑,妥妥的就是个世故油滑的油腻中年人。
自古美人叹迟暮,英雄长恨见白头。
可张楚总觉得,曾经天真烂漫的少年郎,变成令人望而生厌的油腻成年人,同样悲哀……
寒暄毕。
霍鸿烨话锋一转,问道:“不知张盟主,如何看待对王真一组建擒蛮军镇压玄北州一事。”
没有拐弯抹角的试探。
也没有惺惺作态的博人同情。
张楚很欣赏他的直爽干脆。
于是他也很直爽干脆地回道:“此乃朝廷旨意,我一介赳赳武夫,还能如何看待?”
他明白霍鸿烨话里的意思。
玄北州的蛋糕就这么大。
以前是代表镇北王府的镇北军,代表大离朝廷的州府,和代表玄北江湖的北平盟,三家平分玄北州这块蛋糕!
如今王真一进场,势必要在这块蛋糕上切一块。
王真一分走了一份儿。
他们三家的那份儿,自然也就少了……
这是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利益之争。
必须得刀刀见血!
但下午那道圣旨,都几近赤裸裸的宣告,朝廷扶持王真一组建擒蛮军,针对的其实是镇北王府!
些许利益之争,就像拉他北平盟卷入镇北王和那位九五之尊的隔空博弈,也太不拿他张楚的脑子当一回事了吧?
更别提……他张楚还想当压死霍青的最后一根稻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