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
杨戈送老刘家和赵渺、赵鸿姐弟俩西出路亭城。
城门外,方恪带队,大批乔装打扮的绣衣卫精锐等候已久。
“京城那边我都安排好了,你到地方后踏实歇息,会有人上门来寻你去看铺面,粮源渠道也会有人上门寻找你谈,咱该怎么谈就怎么谈,不欺人也别吃亏,多听老掌柜的主意……”
杨戈先将老掌柜扶上马车,然后不放心的叮嘱拉着刘莽叮嘱道:“正好老掌柜的这两年身子不大利落,我已经托人寻好了名医,等你们到了之后就会上门来给老掌柜的调理身子,诊金汤药费我已经预先付过了,你都不用管。”
刘莽虽然没什么心眼,但瞅着他这阵仗,心下也觉得不大对劲,但哪儿不对劲儿他又说不上来,只得狐疑的上下打量杨戈:“你这……不会是有什么事儿瞒着哥哥吧?”
杨戈笑道:“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啊?”
刘莽下细一琢磨,也觉得肯定是自己多心了:“咱自家人,要有什么事儿你可不能瞒着我,我就算帮不上你什么忙,能帮你看看家,也终归是好的……”
杨戈点着头,从身后的赵鸿怀里接过一个大大包袱,递给他:“嗯,有事我一定开口……这些是我做的干粮和零嘴,你留着路上吃。”
刘莽没多想,接过包袱转身迈上马车:“我会抓紧时间安排好京城那边,争取回家过年,至于你来不来,你自个儿看着办,要不怕老头子削你,尽可以不来。”
杨戈笑着挥手说好。
他并不担心朝廷会对刘家人下黑手。
他若回得来,朝廷没那个胆量。
他若回不来,朝廷没那个必要。
就算有脑残想拿刘家人泄愤,他的朋友们也会让他们谨言慎行……
安顿好刘家人,杨戈从赵鸿怀里取下一个小包袱,拿在手里推着身后的赵渺往另一架马车上走,絮絮叨叨的嘱咐道:“回家收收性子,你家规矩大,不比客栈随性,当然,谁要是故意欺负你,你也别怕,你二哥朋友多,他们都会给你撑腰,包里我放了些银票,你省点花……”
赵渺垂着头一言不发的任由他推着自己往马车上走。
杨戈将她扶进车厢,将包袱递给她。
赵渺没接,倔强的抿着唇角一言不发的盯着他。
杨戈硬着心肠将包袱放在座位上,他放下车帘,转身就想走,可两条腿却沉甸甸像是有千钧重。
他抿了抿唇角,隔着车帘用轻的只有他和赵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在客栈这两年,是二哥在这里最开心的两年……”
车厢内,紧抱着小包袱的赵渺,一下子就泪如泉涌。
杨戈转身往城门方向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看向身后还亦步亦趋的跟着他的赵鸿,没好气儿的说道:“你还跟着我做什么?挺大个老爷们,还想我送你上车?”
赵鸿翻着死鱼眼,不忿的说道:“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杨戈冷笑道:“我为什么送你们回京,你心头没点数儿?但凡你们争点气,我犯得着去趟这滩浑水?趁着这个机会,回京多看点书、好好学点真本事,我若回不来,那万事皆休,可我若还回得来,明年开年自个儿老老实实的回来接着修厕所,可千万别等我进京去逮你……”
“还有,别觉得我不在,你就可以欺负你大姐,我杨二郎别的不多,就朋友多,你敢欺负她,有的是人去找你的麻烦!”
“滚吧!看见你就心烦!”
他像驱赶苍蝇那样不耐的挥手。
赵鸿破防道:“我就多余跟你废话!”
说完,他转身大步走向自己的马车,走到半道儿,又倒转回来,正色的对杨戈说道:“活着回来,待我登基御极,把路亭县敕封给你做封地!”
杨戈:“滚犊子!”
赵鸿:“狗咬吕洞宾……”
杨戈作势一抬手,赵鸿拔腿就逃。
杨戈眼见他钻进车厢里,朝远处骑跨在高头大马上的方恪一挥手。
方恪远远向他一抱拳,拨转马头高声呼喊道:“启程!”
大队人马护送着三架马车徐徐出发,沿着宽敞笔直的官道西行。
杨戈站在城门洞子外,目送三架马车顺着清晨的阳光前行。
忽而,一左一右两架马车的窗帘掀起,老掌柜苍老的面容和赵渺哭得跟个花猫似的面容同时从车窗里探出来,向着杨戈挥手。
杨戈笑着挥手……
直到马车消失在他视线尽头,他才放下手臂,淡淡的问道:“你不走?”
一侧的茶摊上,一名须发花白、身躯萎缩,但骨架奇大的紫袍华服老者,轻轻放下粗瓷茶碗,从怀里摸出两文茶钱放到桌上,而后提起身畔包裹着灰色粗布的人高长条形物件,起身缓步走向杨戈,捋着胡须笑道:“我们这些老不死的虽然不大争气,但还没堕落到坐视一个后生晚辈去替我们出头。”
杨戈偏过头,盯着他唇边的清须看了几秒,讶异道:“我还以为,御马监内全是太监。”
华服老者眯着眼呵呵笑道:“见识少了不是?”
杨戈笑道:“谁叫当初童公公给我的印象那么深刻呢?”
华服老者眼皮子都没眨一下:“过去的事就不提啦,咱还是说一下眼巴前吧……阳破天背后的人,你有胜算吗?”
杨戈嗤笑了一声,心说:‘人老未必成精,但这脸皮肯定是一个比一个厚’。
“我有没有胜算暂且不提,还是先说说你对上阳破天,有没有胜算吧?”
华服老者笑着说道:“老夫既然来此,自然就有把握叫他死。”
“正好我对阳破天有些下不去手,他就交给你解决吧。”
杨戈轻轻呼出一口气:“至于他背后的人,我不敢言必胜,只能讲我若死,他也必定大残!”
华服老者看了他一眼,“啧啧”称奇道:“现在的年轻人,都像你这么做事吗?”
有道是闻名不如见面。
这个杨二郎,当真比传闻中的还要刚烈!
杨戈转过身,缓步往城内行去:“还未请教,老人家你贵姓?”
华服老者提着长条形兵刃,跟上他的步伐:“免贵姓汤,单名一个豪雄的‘雄’字儿,曾随太宗皇帝三征漠北,得封信国公。”
杨戈“哟”了一声,笑道:“恕我眼拙,未看出竟是一位国公爷当面!”
汤雄笑呵呵的摆手:“老啦,某家若是再年轻个三十岁,哪容明教逆贼放肆!”
杨戈:“是不是还想将我也一块清算了?”
汤雄:“老夫绝无此意,路亭侯休要诬陷老夫!”
杨戈:“呵呵……最后一个问题,您老人家恐高吗?”
汤雄:“啊?”
不多时,一阵“啊啊啊啊”的惊恐嚎叫声在路亭上空响起,无数路亭百姓一抬头,就见一道金光冲上云霄……
……
另一边。
方恪带队沿着官道走出不远,沈伐就领着一票甲衣鲜明的绣衣卫精锐迎了上来。
沈伐望着路亭方向,心头揣揣的小声问道:“你家杨大人没问起我吧?”
方恪摇头:“没有没有,杨大人根本就不知道您也来了……”
沈伐轻轻呼出一口气,心头既感觉放松,又莫名有些沉重。
适时,只听到“哇”的一声,嚎啕大哭声忽然从车队中间传来。
“停!”
二人对视了一眼,慌忙打马循着哭声传来的车厢行去。
车队刚刚停下,赵鸿就从掀起车帘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赶到赵渺的马车前,隔着车帘低声询问道:“大姐,咋了?”
车厢里的赵渺只是哭。
沈伐领着方恪赶到赵鸿身畔,低声询问道:“太子爷,大公主这是咋了?”
赵鸿回了他一个一头雾水的眼神:“你问我?我问谁去?”
沈伐只能上前,轻轻叩击车辕:“殿下,发生什么事了?”
车厢里的赵渺还是只一个劲儿的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