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蚤面无表情的说道:“你要不怕挨揍,声音尽可再大点儿!”
萧宝器愣了愣,回过神来挑起一根大拇指往客栈门口方向捅了捅:“……有关系?”
跳蚤点着头低声道:“当年二爷在杭州监斩那帮贪官污吏的时候,就是卫公公给他老人家打的下手……而且据我楼外楼所知,当年三大粮商一案,二爷与杨天胜杨天王摸进钦差别苑,也是这位卫公公放了他们兄弟二人一马。”
“交情……不浅!”
萧宝器蓦地坐直了身躯,目不转睛的盯着跳蚤认真的问道:“谁做的?”
跳蚤也盯着他,然后目光慢慢转向同样一脸疑问的流氓:“目前,我楼外楼也尚未查到是谁做的,不过,嫌疑人左右跳不出明教、白莲教、五毒教三家,我们兄弟一场,莫怪我没提醒你们,趁早问问各自家里,看看这事儿和自家有没有关系,如果有,赶紧想办法弥补……二爷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卧槽……”
萧宝器的嘴蓦地张大,紧接着连忙向跳蚤抱拳道:“谢了兄弟,无论这事儿与白莲教有没有关系,此事我萧七都必有厚报!”
流氓也赶紧拱手道谢:“没说的,你跳蚤能跟哥几个说这个,绝对是拿我们当兄弟,这个情分,我牛猛记下了!”
二人说着就站了起来……
狗屎一脸茫然的看着二人:“不打了?这一圈儿还没打完呢!”
萧宝器:“还打个球啊,再打下去,二爷就该把我们哥几个当麻将挫了!”
流氓:“你就别墨迹了,赶紧回去传信去……他娘的,总坛那群脑子被驴踢的臭傻逼,可千万别吃饱了撑的整这种幺蛾子啊,会死人的!”
萧宝器:“你怕个屌啊?你们明教好歹还有杨天王在,能和二爷说得上话,白莲教那群喝符水都他娘喝出癔症的神经病本来就和二爷不大对付,这回要再惹上二爷,不死都得大残!”
二人心慌意乱的低声相互吐槽着,快步出门去。
门口,杨戈一动不动的看着手里的书本,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卫衡那张笑得跟朵菊花似的老脸……
有的人就是这样,他在的时候没觉着他有多重要,甚至还嫌弃他有些烦人、有些碍眼。
可冷不丁一下子没了那家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那家伙好像还挺重要的。
卫衡……可以说是杨戈打过交道的众多官家人里,唯一的老好人。
那老货和大多数官家人一样,心头也有着规矩和敬畏。
但在不违反他的规矩和敬畏的前提下,他是愿意力所能及的去做一些他认为对的事的。
当年三大粮商一案,最后若不是卫衡顺水推舟推了一把,他那把火是烧不到三大粮商身上的。
甚至可以说,如果不是当时卫衡心怀正义放了他杨戈一马,可能也就没有后来的杨二郎了……
杨天胜有明教和他爹杨英豪做后台,他若失手被擒,或许能没事。
但他杨戈当时真可谓是举目无亲、无依无靠,卫衡只要稍微心狠那么一点点,将他打杀了也就打杀了,跟杀只鸡无甚分别。
沈伐?
如果他杨戈是以刺杀钦差的刺客尸首形象出现在当时的沈伐面前,那厮保准会一推四五六,绝对不会因为他杨戈去和身为大内密卫的卫衡叫板。
后来的江浙贪污窝案也是一样,同样是身为熙平皇帝密使的卫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顺水推舟,他杨戈才能顺利的将那些草菅人命的江浙贪官污吏送上刑场……
但凡卫衡那时候有一丝借机敛财的念想,专权一些、强硬一些,他杨戈其实能做得也不多……那时的杨二郎还没有和朝廷叫板的底气和决意,熙平皇帝的密旨一出,哪怕他手里就攥着所有江浙贪官污吏草菅人命的确凿证据,也只能捏着鼻子放人。
还有后来的六司联合执法,若不是卫衡和沈伐联手护住了悦来客栈一家老小,说不得老掌柜一家早就被东厂那个死太监给害了……
这么下细一琢磨,杨戈才发现,自己没少欠那老货人情啊!
‘顺水推舟、顺水推舟,推了一辈子,临了临了自个儿栽在了顺水推舟上……’
杨戈极力回想最后一回见着那老家伙的场景,却发现最后一回就是年节时那老家伙带着封侯的圣旨去柴门街那回,而自己当时非但没有给他好脸色,还连饭都没留他吃一顿。
后来那老家伙南下江浙,督办内廷三司围剿五毒神教之事,打路亭经过都没来客栈盘桓片刻,想必也是觉着他杨戈从未拿他卫衡当朋友吧……
杨戈记得,有人说过,人与人之间最大的遗憾,就是最后一面不曾好好告别。
他不知道这句话到底对不对。
他只知道此刻心头难受的紧。
说想哭一嗓子吧,好像又没到那个份儿上。
说无足轻重吧,又真没有那么轻描淡写……
总之就是一想到再也见不到那张笑得跟朵菊花似的老脸,他心头就堵得厉害。
“二哥、二哥……”
赵渺白嫩嫩的小手在杨戈眼前使劲儿晃悠。
杨戈终于从往事中回过神来,抬眼看到赵渺瞪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一脸好奇的模样,强笑道:“咋了?”
赵渺:“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在想啥呢?书都拿反了。”
她伸出小手,将杨戈手里的《庄子》倒转一圈,塞回他的手里。
杨戈看了一眼手里的书本,尴尬的笑道:“没啥,就是走神了……”
赵渺挨着他坐到客栈门前的台阶上:“是不是出啥事儿了?我刚看到萧宝器和流氓他们跟做贼一样的翻窗户偷溜了……”
杨戈眯了眯眼睛,嘴角勉强的笑意陡然转冷,他轻声安慰道:“别瞎操心,真没啥事儿。”
赵渺狐疑的盯着他:“那你方才在想啥?那么入神?”
杨戈垂下眼睑,低低的呢喃道:“方才啊……我想起了一位远行的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