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碑成(1 / 2)

阴气还在不断地往外侵蚀, 往外铺开的阵法与天魔阵对抗着吞噬,震动没有停歇,嵌入石壁的刀器已经深入到了新的地方。墨兽在宿聿提出立碑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在打量此地, 想要立碑,无疑是将镇山碑的虚影放置在这个鬼地方……可现在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它肯定自己如果拒绝立碑, 这小子肯定想都不想就把那狼骨丢进万恶渊里。

宿聿身上再次出现了几道裂痕,他微微抬眼,灵眼所及之处已经全是阴气。

阴气还在吞噬着,一点点地往外蔓延。

而且这人……墨兽不禁侧目,少年的身上裂痕已经多了好几道,寻常人经脉胀痛就已经非常难耐,而他身上的伤口甚至已经裂到了脸上,从对付不见神明的时候它就感觉这小子仿佛不知道疼痛, 经脉破碎的疼痛于他而言甚至没有布阵更重要,骨子带着一种墨兽不敢苟同的疯劲。

它兽瞳微微凝目,在宿聿的伤口上看了一眼:“我真是欠你的!”

墨兽从镇山碑上跳了下来,尾巴敲击在镇山碑上时带出了大量的阴气。

那些阴气与宿聿丹田里的墨灵珠如出一辙,最后在它的尾巴处凝成了一颗墨色的灵珠,随着那颗灵珠,宿聿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体内流逝, 渐渐聚集在墨兽的身上。

万恶渊里众鬼在张富贵指引下往后退了数步,墨兽打开万恶渊禁制的时候, 外面的魔气争先恐后地逃窜,似乎要闯进万恶渊里来, 风岭与几个阵师提前做好了准备,位于万恶渊入口的位置布下了几层净化之阵, 抵御着那些想要侵蚀万恶渊的魔气。

少年的脚下的阵纹再次发生了变化,顾七的注意力原在布满整个魔窟的阴气上,他能看到那些阴气正在吞噬着魔气,展露出来的阵法一片死寂,惊雷剑早在这么强大的波动中震动不已,此地的天魔阵是邪阵,但出自少年手中的阵法何尝不是另一种邪阵。

在很久之前,南坞山时,他曾看到的满地的血痕以及四周被掠夺的生机。

彼时被掠夺的生机来自于阴草枯树……而此时被掠夺的是天魔阵中那些积攒许久的魔气,一步步吞噬,就像是将藏在魔气中的无尽怨念解放,将那些被困在此地尸骨血水释放。

顾七看向宿聿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深色,对方身上鲜血淋漓,令人着魔的血液正在不断往外流,而少年却全然不顾,仿佛全身心都在那个阵法上。在惊雷剑欲从剑鞘中再次脱出时,顾七反手按紧了它。

无尽的精纯之气被墨兽引到一颗凝形的墨灵珠上,渐渐从宿聿的丹田之中浮现,与丹田里剩下的那些虚影联合凝结,最后形成一个更加凝实的墨灵珠。

“改阵!”墨兽喊道:“把阵眼改到珠子上!”

立碑,源自万恶渊禁制中的深奥晦涩的纹路涌进了宿聿的识海之中,意识碰到那颗新珠子时,他无师自通地知道了什么,立于他脚下的阵法阵纹在瞬间变解,纹路重新组构,变成了新的阵纹。

狼王感受到一股阴气涌到了他身边,源自意识深处的森冷包裹住了它的尸骨。

它能感受到源自地底那具自上古的遗骸上,逐渐攀爬上了另一种气息,那种气息它本该很是厌恶,却在无形之中驱逐着什么,把攀附在它尸骨上的痕迹一点点抹去,将它从枷锁中解放出来。

墨灵珠的虚影在宿聿的指引下没入更深的地底,随着刀器锁定了隐月狼的狼骨。

一个新的万恶渊镇山碑出现在了地底深处,立在了隐月狼尸骨的旁边,碑形一立,碑中的阴气取代了宿聿本身的阴气,阵纹顿时改向,从深不可见的地底迅速蔓延上来,更强大的阴气涌了上来,宿聿感觉紧绷的一根弦似乎断了,在镇山碑取代他时,强撑着的那股气骤然断绝,他力竭地跪在血水当中,重重地喘着粗气。

顾七身形稍动到了宿聿的旁边,他感受到了所怀抱之人身体的冰凉,对方还在喘气,已经力竭到极致,甚至连抬起手都没做到,身形微微地颤动着,脖颈间的裂开的伤口还在渗血。

伤口没有愈合。

石壁塌毁,阵纹隐没在山里,魔窟正在坍塌。

惊雷剑出鞘而立,扫开了顾七身周的落石,顾七顾不得探究此地的变化,将人从血水中捞起来后,他急急地从坍塌的范围中逃脱,远处的活尸见状,跟上了顾七的步伐,挡在了顾七的面前,扫开了前面的阻碍。

顾七带着宿聿在坍塌中快速地往外逃,他回过头时,狼王还停在了原地,强行兽化的躯体顶住了正在坍塌的地洞,给顾七跟宿聿撑开了一条出路。

活尸低头看着狼王:“嗷?”

“隐月狼。”顾七往侧边看去。

狼王没动:“走。”

强劲的阴气像是冲毁了山间的石脉,其间的阵法像是失控了。剧烈的震动越过地底直达妖山之上,正在妖山中赶路疾驰的几个修士像是注意到什么,齐衍拉住了小人参,注意到小人参的动向似乎要跑去满是魔气森林的更深处。江行风脸色稍变,立刻拽住了往前跑的齐衍跟齐六,他立地布阵,医阵立于他的脚下,木系灵气掠过所有人的识海,抵御着从外袭来的魔气。

白使几个傀儡尽出,立于医阵旁护法抵御,源自地底的地动震来,随风而至的强大魔气冲击在江行风的医阵上,傀儡被震退了数十步。

他的眼瞳中多了几分异色。

目光所到之地,是更里森林,这么强大的魔气……

妖山山间的震动随同魔气的外泄席卷,守在禁制口的玄羽庄修士也感受到了来自深山中的威胁,原本还被控制住的禁制被魔气再次冲开,玄羽庄副庄主不得不以身抵御,在魔气袭来时,挡住了那滔天的魔气,护住了身后的仙灵乡。

山林之中,魔气卷开的时候,宿沧将所有都纳入眼中。

原以为对方只能操控魔气,却未曾想居然是这么强大的魔气……那顷刻之间,就像是在东寰北界的极北魔渊,这人很强,连同他背后的势力也很强。

宿沧没有再犹豫:“我答应你。”

黑衣人看向宿沧手中的木盒子,宿家的护舟术的传承就在里面,“宿惊岚真是什么都没告诉你,你以为宿家能在现行八大家之内,凭的是与人交易的护舟术吗?”

“宿家主,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宿沧神色稍动,看向手中的木盒。

黑衣人没有多说话,他看到手中的魔气暗淡了几分,垂眼间多了几分深意,只不过是催动了主上留下的天魔阵,魔气竟然失控如此吗?那为什么魔器上的魔气会如此暗淡……但现今不是管这个的时候,他的目光放在更远的仙灵乡与玄羽庄,眼底掠过一丝残忍。

黑衣人收起魔器,再出现在他手中时,是一把刀身全是裂痕的刀。

残损,破败,可在刀上却凝聚着令人艳羡的魂力,仿佛这把刀鼎盛之时,乃是动可倾天下的神兵。

人间地狱啊,似乎能来得更快一些。

仙灵乡的仙灵,玄羽庄的修士。

一群蝼蚁能助他们达至通天大道,这是荣幸之至。

-*

天魔阵中的魔气席卷整个妖山时,沟壑悬崖已然全部坍塌,顾七带着人从悬崖底下跑出来的时候重重地摔落在林间,等到他清醒的时候,周围已经围了一群妖狼,妖狼们围着他们,用粗糙的舌头舔舐着他们身上的血痕。

看来是逃出来了……

顾七祭起一道剑诀,惊雷剑从鞘中脱离,猛地砸落在身周。

喧嚣的剑气一出现,原本还想靠近少年的妖狼被惊退。

顾七身上全都是伤口,被割裂的伤痕上沾着不少魔气,只是他低头时,看到怀中满是血的少年,妖瞳之中掠过一丝异色。他怔怔地看着少年,白发几乎垂在了他的肩侧,与那身血混在一起,触目惊心。

“万一……?”

少年没有应话,他身上的气息似乎更弱了。

身上伤口没有再渗血,却也没有愈合,血迹干涸之下似乎能见到他经脉的惨状。

狼群对两人没有伤害的欲望,它们更多的是看着宿聿,似乎对宿聿很是熟悉。顾七想到与宿聿关系甚好的狼王,再联想到此地,这群妖狼多半是狼王属下的狼群。

狼群低吠了一声,顾七回过神。

少年紧闭的眼尾流下了血,滴落在顾七的手背上。

顾七抬手,微微擦拭去宿聿眼间的血。

灵眼之术,动用者对眼睛的伤害甚大。

从他们进入那个悬崖之后,这人的灵眼就没停止使用过。

他取来了惊雷剑鞘,剑鞘上最后一道禁制带已经断了,也被血水染成了红色。顾七指尖微动,较长的禁制带被他取下,他小心翼翼地扶起少年的头,将那道禁制带绑在了他的眼间。

禁制带覆上之后,少年紧蹙的眉间似乎松开了一些。

鬼神神差地,他将那缕落至额前的白丝捋至少年的耳后。

只是在他收回手时,少年却忽然抓住了他另一只手。

“万一?”顾七一愣。

少年几乎无意识地……用着指腹在磨顾七手上的剑茧。

顾七的身体微顿,对方的力气很弱,抓着他的手轻到随意可以挣开,指腹冰冷没有多余的热度,本是弱到可以忽略不管的触感,顾七却可以清晰地感受到。

一下一下,像是一种无意识的靠近。

顾七偏开了头,却没有松开手。

光怪陆离间,宿聿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高不可攀的缥缈山巅,石碑上刻着天虚剑门,风雪徐徐间传来破空的练剑声,他坐在小院子里,闭眼凝神就能听到山间的同门的笑声。只是刹那回溯,风雪中的热闹荡然无存,剩下的是刀剑刺破血肉的声音,分不清是谁的惨痛声,尖叫着恐惧着,最后化成了无端的寂静。

他从那种要溺死的寂静中挣脱出来,听到了柴火跃动的燃烧声。

“这是哪?”宿聿发问。

顾七坐在旁边,少年清醒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还在红土森林里……我们只是从魔窟中逃出来,没离太远。”

宿聿耳朵动了动,没听到了另外的声音:“狼王呢?”

森林里已是黑夜,篝火取暖,旁边还有一些火堆。

出来之后顾七尝试回去魔窟几次,但那个悬崖已经完全毁了,山脉半塌,已然看不到狼王的身影。

坍塌之地也是未见动静,没听到狼王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