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里, 江行风从树梢高处落下,几步走到树荫底下,“外边已经封山了, 玄羽庄看起来很急,来了将近四艘灵舟。宿家想要分一杯羹,玄羽庄不给他们机会……其他势力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现在东寰修道界恐怕都盯着这地方,我们再不走,可能就要暴露了。”
换作平时,暴露也无所谓,可偏偏……
江行风看向旁边已然妖化的年轻人,不由得长叹口气,这可不能在外人面前暴露,“你这妖血怎么回事, 先前不都压得好好的吗,我答应我师尊一路护送你回顾家,你可不能在这给我出乱子。顾七,你有听我说话吗?”
“这山里不止有那只镇山兽,还有别的东西在。”
顾七垂眸细看着四周的路径,地面上有凌乱的脚印,像是不久前有巡山的修士经过。
江行风不知顾七在看什么, 循着他的视线看去,便瞧见剑修已然靠近更里的一棵枯树下。枯树下方有处稍稍隆起的土堆, 周边都是杂乱的落叶,看起来与旁边没什么区别。
年轻的剑修两指稍动, 地面的腐土就被他掀开,露出了里面森白的枯骨。
江行风抬嗅捂脸, 忍着冲面而来的腥臭味,“你没事干嘛……?你该不会找的这东西吧?!”
话还没说完,就瞧见剑修掀开的土坑里,散着凌乱枯骨。
枯骨摆乱无章,不像是死后被掩埋,更像是人胡乱将枯骨扫至一坑里。
“谁这么好心,还将散乱的尸骨敛至一坑,你扒的该不会是他人所立……”
江行风捧手作揖,“我家年轻人不懂事,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说完口中已经念起了往生咒。
土坑周围隐约有人痕迹,顾七鼻尖嗅了嗅,眸光停在侧边的树根上,似乎闻到了什么味道。
顾七一挥手,枯骨之下露出一件猩红的血衣,血衣破破烂烂。
人死了?不对。
成枯骨的尸首,应该是死了很长一段时间。
不是他。
江行风念叨着几句往生咒,念还没念完,余光便瞥见顾七将那件破烂的血衣拿了起来,他阻止未及,就瞧见顾七将那血衣凑至鼻尖,那一瞬间,江行风看到顾七的耳尖动了一下,妖瞳微微敛起。
江行风看到他嗅血之举,微微发麻:“顾七,我可没听说你妖化后有这癖好……”
“人在这附近,应当刚走不远。”顾七说道。
土坑完好,这人扒了死人衣裳,换掉那身显眼的血衣,试图掩盖气息。
怪不得他一路追过来,都没怎么闻到气息……顾七盯着地面杂乱的脚印,继而看向远处,便看到南界的修士已经在南坞山口封山扎营,那人既然要离开南坞山,也得过修士的审查。
走不了太快。
“我去顾七,你就这个样子想进去啊!”江行风急忙拉住人,制止道:“我可跟你说,你这样子出现在玄羽庄面前,那群御兽师得疯了不成,再者我们两个行迹不宜暴露,再怎样,你也得等天麓山的人……”
一件血衣被丢回江行风怀中,江行风一愣:“干什么?”
“你回神医谷,帮我看看这上面是什么血。”剑客说完,余光斜斜看向不远处灯火通明的齐家灵舟处,心思稍敛。
他想找的人,应当就在眼前了。
-*
齐家的灵舟离得不远,抵达地方后,齐家人便将宿聿带往齐家灵舟。
南坞山山口处停泊着数多灵舟,一路走来,宿聿感觉四周全是纷杂的灵气,被包围在期间的感觉很奇妙,声音多了很多,各种各样的气味也多了起来。
路过时,还听到其他人的私语。
“哎这没办法,听说山里有什么镇山碑碎了。”
“这南坞山太奇怪了,听说之前还阴气遍野,现在丁点不剩,听着就渗人。”
“虽然不是坐化之地,却好像也有大宝贝在,不然你看宿家,图什么?”
墨兽边听还边应和——
“该死的剑修劈的,你们该去找那剑修。”
“阴气,阴气都被这小子吃了。”
“小爷我都不在山里,还能留家当便宜你们,翻去吧,什么都没有!”
宿聿脑子里全是墨兽叽里呱啦的声音:“你话很多?”
“我安静,马上安静。”墨兽闭上了嘴。
安静下来,宿聿才将注意力放在周围。
比之南坞山里的森冷与腥臭味,宿聿这才意识到自己换了一个地方。
宿聿凝神看向更远的地方,便瞧见宿家灵舟表面的阵法要远比齐家灵舟更精细,也更复杂,要说齐家灵舟仅有几十道纷杂的灵气,远处宿家的灵舟成百上千道,尤其是仔细观察之后,两者间的差别更是立见高下。
灵舟本是灵气纷杂之地,宿聿第一见宿家灵舟的时候,就看得眼花缭乱。镶嵌在灵舟外部的灵石很多,一眼往去能看到灵舟到处都是灵气流转……他在南坞山里,分辨阴气容易是因为阴气都是白色,稍有其它异彩,很容易就能看到。
可像这种异彩纷呈的状况,他却能一眼就分清哪一道灵气来自哪里。
宿聿不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不止如此,也没有原先观察时的干涩感,而现在,眼睛能看到的东西更多更广,哪怕在灵气纷杂的人群里,他也能清晰地判别出哪道灵气属于哪一个修士,好像一切变得更加游刃有余。
这种变化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好像从丹田里眼睛图腾变大之后……他的眼睛也受到影响,视物识气变得更容易了。
宿聿低着头,内识中图腾还在缓缓地转动着,墨灵珠嵌于其中,但更像是受到图腾的主导。
是这枚墨灵珠的原因吗……还是图腾?这双眼睛还会变成什么样?
齐家修士瞧见他走神,于是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习惯可以跟我们说。”
宿聿驻足,敛去心思:“风声。”
停驻的灵舟多,启动灵舟阵法时吹着呼呼的风声。
齐家修士循声看去,就看到外边宿家的灵舟。
见到宿家的灵舟,他不由得冷哼一声:“就会搞些花里胡哨的,生怕全东寰不知道他们宿家的灵舟最气派是吗?气派又有什么用,现在不还得看我们齐家的脸色,没我们允许,他们宿家连南坞山都进不去。”
宿聿问:“宿家?”
齐家跟宿家向来不合,见状喋喋不休地与他说道:“你现在记不清楚事,要是在这遇到宿家修士,记得离他们远一点,那群人全是坏胚,你之所以会迷失在山林里,全都是宿家修士所为。”
“他们的灵舟很强吗?”
宿聿收了收往下掉的袖子,这身衣服对他来说太大,一走起路来,衣裳止不住地往下掉。
“是吧……”齐家修士虽然不想承认,但还是不得不说:“宿家就是灵舟术闻名东寰四海,但那群卖灵舟还抠抠搜搜,再强有什么用,尽干些背地里的勾当。”
宿聿边听边往前走,忽然间脚边被绊着,一低头发现那只妖兽又在自己的腿边。
他往旁避了避路,那只妖兽又缠了上来,他看不见这只妖兽长什么样,却能感到脚边的柔软以及挥之不去的香味,与那个齐家小少爷身上的味道一致。
“就一胖球,作为妖兽能吃成这样真是丢了兽的脸。”
墨兽继续埋汰,边看边咬牙切齿:“还吃,这一路上多少金灵果了……”
宿聿想到南坞山里寸地阴草枯树……再闻这只兽,充斥着一种昂贵的味道。
他皱眉退半步,小妖兽又黏了上来。
墨兽察觉到宿主的想法,顿时感觉自己廉价,龇牙咧嘴:“我以前也有百年基业!我的金灵果有两座山那么多!”
“小人参,别闹。”齐衍不禁多看了宿聿几眼,注意到他敛袖子的动作,余光再次落在少年的眼睛上,若有所思地打量片刻。
其他修士还在说着宿家的闲话,齐衍摇了摇手中的扇子,不紧不慢地走在少年的侧前方,语气淡淡地补了几句:“宿家这些年也不行了,灵舟术大不如前,十几年前宿家灵舟术还算尚可,现在还想凭着灵舟这一生意与其他势力往来,宿家是痴心妄想。”
说完,他华丽的扇子倏地悬在他的正前方,话锋一转:“你好像对宿家很感兴趣?”
宿聿没说话,眼睛对骤然袭至眼前的扇子没有半点反应,眼底毫无波澜。
这时候,零散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齐衍正想继续试探的动作一顿,扇子一收,偏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似乎是齐家这边出了什么问题?
宿聿察觉到身边的人走开,紧接着听到些许嘈杂的声音。
识海内,墨兽见宿聿好奇,慢悠悠地补充道:“好像是他们的灵舟出事了。”
宿聿没应墨兽的话,他的头微微斜着,看着视野中代表着齐衍的异彩走向一艘灵舟,他藏在袖中的手指动了动,似乎在考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