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前世的他,自以为与祝嘉鱼几年光阴不过是虚与委蛇,后来却又为着那几年赔上了一生。
多可笑啊,他一向认为神佛妖鬼之事是无稽之谈,但最后竟还是舍了一条性命,为他们求了一次来生。
但他没想到,他会忘记上一世的事情。而祝嘉鱼,却是带着前世的记忆。
他们这一世,是已成定局的一世,从一开始他们之间就隔了滔天恨海,累累血债,而他与祝嘉鱼,一个醒悟太迟,一个抽身太早。
“来人!快来人!”他猛地喷出一口血来,脱力地靠着墙壁,对狱卒道,“我要见祝嘉鱼。”
刑部的人都知道,祝家小姐与他们的尚书大人乃是定了婚约的,等三年大孝一过,他们就要成亲了。那时候祝家小姐就是尚书夫人,是要受封诰命的。
他啐了一口:“就凭你?”
他骂骂咧咧地离开了大牢,却又开始琢磨起这件事。白天里也是他在这儿守着,这个犯人是尚书大人和祝小姐一同押过来的……
他越想越不对劲,怕自个儿耽误了事,最终还是决定去照花巷走一遭。
接到消息,祝嘉鱼本不想理会,但思量再三,她觉得还是应该去见一见容衡。
她戴着帷帽,乘着马车去到刑部大牢外,而后只身来到了他的牢门外:“听说你要见我?”
她声音清淡,没有丝毫情绪。
在她眼里,容衡已经是将死之人,她对他也再谈不上厌恨了。
容衡见她来,唇边泻出一抹洒脱的笑:“我都知道了。祝嘉鱼。”
“你死之后,我后悔了。我去向一位方外的高僧,求了我们的第二世。”
“在你不知道的岁月里,我也曾如你当初爱我一般,深爱着你。只是我们终究没有缘分,我能为你我勉强求得第二世,却无法勉强求得你爱我。”
祝嘉鱼站在昏暗的灯光里,好笑又清冷地看着他。
那又如何呢?
“你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了。”她轻轻地说,“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你应该很痛苦吧?”
“可是,容衡,我也爱过你。是你亲手毁了这一切。谁都有资格痛苦,悲哀,后悔,独你不能。你不配。你如今的痛苦,能有我当初的万分之一吗?”
“更何况,我根本不相信你说的话。我更愿意相信,你爱的不过是我如今的模样手段,倘若我换了一副性子呢?到那时,你又会弃我如敝履吧?容衡,你的爱浅薄、轻浮,我不屑,亦不要。”
容衡摇头,他想说不是这样的,即便是前世,她未曾将养出这般的心计谋略,他也仍然是爱她的,只是他明白得太晚了……晚到,一切都已经来不及挽回,只能赔上他这条性命,姑且为他们求一个来生。
可他说不出口了。
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如此清晰地明白,她这样恨他,深入骨髓。
原来人生如此,各自有命,这句话是真的。他如今死在她手中,也是死得其所了。
“你深夜来看我,没有为我备上一盏酒吗?”他微笑着问道。
祝嘉鱼摇了摇头。
她说:“你还没有供认罪状,想要喝酒,且等来日吧。”
她言罢,转身出了大牢。
门口有人长身玉立,在初春的寒夜里,那人清贵孤绝如枝上薄雪,云间皎月。
而他回过头,望见心上人,便堕入凡尘,成为了塌陷的桃枝,只愿簪在她的鬓边,共她花好月圆,岁岁长相见。
祝嘉鱼走过去,握住他的手:“是不是等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