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有艳阳, 也有雨。
江桃从卧室出来,看见外婆正在从玄关柜上层拿雨伞出来, 浅蓝色, 是她的那一把。
明明她都已经工作这么久了,小老太太还是把她当小学生照顾,连伞也要帮她提前准备好。
与无奈相比, 江桃更觉得幸福,一个人在大城市读书觉得孤单了, 给外婆打个电话听听那些家常唠叨就会好,在医院被病人无理迁怒了, 想到家里还有个小老太太把她当宝贝疙瘩, 那些委屈也会很快就消散。
就像树梢新生的细枝,第一次经历艳阳会怕晒, 第一次经历狂风会怕被折断, 可那一路从地底延伸出来的主干会牢牢地抓着她, 直到细枝渐渐茁壮变成能独当一面的分干,直到分干上长出许许多多的新枝,粗细交织难分彼此, 共同组成一棵树, 一个家。
“看天气预报, 这次雨还挺大的,傍晚外面肯定又要积水,你还是穿短裤吧。”
外婆瞅着江桃身上的长裤说。
和平小区所在的复兴路这一带都存在大雨天路面容易积水的问题,可能是因为这边整体地势较低,也可能是这一带的排水系统太老旧了,总之年年积水年年居民都会往上面反应,城管局组织过几次疏通, 但也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积水现象始终存在。
好在只是给居民通行带来一些麻烦不便,没有出现过大问题,这一带的居民通常都是抱怨几句,等天晴积水也退了,该怎么生活继续怎么生活。
江桃想起去年的某些回忆,老老实实地去换了条高腰短裤。
吃完饭,她站在厨房陪外婆说话时,窗外缓缓停过来一辆黑色吉普,车窗是降着的,曹安歪头朝外婆打招呼。
外婆笑着跟他说话,江桃洗洗手,离开厨房,带上包,出门了。
曹安已经撑着伞等在单元门外,女朋友一出来,他先注意到了她的腿。
他见过江桃穿裙子露出一截小腿,这种连大腿都只挡一半的短裤还是第一次见。
个子太高的人有个缺点,那就是当他低头看哪里时,动作会比别人更显眼。
江桃本来没觉得什么的,女孩子夏天穿短裤不要太常见,可察觉了曹安的注视,再感受自己在雨天里微微觉得冷的双腿,江桃就有点不自在了。
“走吧。”曹安若无其事地将宽阔的大伞移到她头上。
江桃点点头,跨出单元门,左手熟练地挽住他撑伞的右臂。
距离两人正式确定恋爱关系已经过了五十多天了,虽然还没有进展到接吻的那一步,牵手、挽胳膊却早已达成。
有时候江桃会纳闷,明明他看起来就是很想做点什么的样子为何却迟迟没有行动,有时候她也会为此庆幸。
作为一个在此之前没有过任何恋爱经验的女生,接吻这件事脑补起来,常常在浪漫与不浪漫之间变化。
尤其江桃还是个医护工作者,她更加注重口腔卫生。
如果曹安亲她,有文字描述中的那种美妙感觉当然很好,就怕真实体验相反,给至今为止都不错的恋爱感受减分。
她上了车曹安才绕到驾驶位,收伞时瞥见旁边膝盖轻轻贴在一起的两条腿,白皙莹润,纤细又带着点肉感。
“车里开了空调,会不会冷?”
他一边调整空调出风口,一边随意地问。
江桃选择说实话:“有点。”
曹安忽然朝她转过身,再在江桃心头一跳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时朝后伸长手臂,从后排座椅拿了他的一条黑色衬衫过来,交给她。之后他就坐正开车了,视线并没有在她身上过多停留。
男女朋友没必要为这么一件小事说谢谢,江桃展开那件衬衫铺在腿上,想了想还是解释道:“本来穿长裤的,外婆说晚上小区里面可能积水,我就换成短裤了。”
曹安:“好像有印象,以前夏天开车从这边走过。”
话题自然而然落到了积水一事上。
曹安:“这边是老城区,底下的排水系统该升级了。”
江桃:“那是大工程吧?肯定不好办,不然城管局不会一直拖着。”
曹安:“也还好,施工期能控制在两个月以内,不过对路面交通肯定有影响,再加上其他因素,城管局那边也就没急着办了。”
江桃感觉他挺懂的,问:“什么因素?”
曹安笑了下:“城市整体规划,工程队就那么多,要忙其他建设,这种问题不是特别严重的排水改造就得往后排了,还有钱的问题,这种项目都得一层一层往上批审,市里每年的总预算有限,上面也要防着街道花不必要的钱,说不定哪层就卡住了。”
作为生活受影响的居民之一,江桃小声吐槽:“市里有钱把那些矿坑改造成大公园,就没钱改善老小区的民生,是吧?”
曹安:“矿坑改造关系到整体城市形象,好比一个男的要去相亲,你说他着急解决秃头问题,还是偶尔发作的智齿发炎?”
江桃:……
好形象的比喻!
曹安:“放心吧,咱们市进取心还挺大的,大小问题肯定都会解决,一样一样来。”
江桃看他一眼,真心道:“你刚刚的语气,很像公务员。”
只有她与曹安在一起时,曹安主要给她两种感受,一是恋爱初期的紧张悸动,一是他言行举止的礼貌绅士。
还是上次四人约会,听曹安与赵岳闲聊,江桃才发现曹安也有世故的一面。
这里的世故不是贬义,而是令江桃羡慕的那种见到什么人社交起来都能圆滑周到、游刃有余。
曹安明白她的意思,也并不介意让女朋友多了解一点自己:“我在生活里没什么朋友,一是因为大多数人见到我都会害怕,不敢或是不想太过深交,一是因为我个人没有太强烈的交友欲./望,觉得没有必要去浪费时间找人做朋友。如果我想,多花些心思时间,总能找到几个,包括找女朋友。”
江桃:……
前面说的那么正经,最后扯到她做什么?
她攥了攥搭在腿上的黑色衬衫的领子。
前面红灯,曹安停好车,看着她道:“工作不一样,有些人必须去打交道,上到政府官员,下到包工头建筑工人,跟不同人沟通也要讲究技巧,我在这方面的能力还可以。”
江桃懂了,总结就是,不要看他长得凶就把他当成靠武力服人的性格,其实人精明着呢!
仔细想想,曹家能把生意做那么大,祖孙三代哪个又只是徒有其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