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被这一手神通给震住了,盯着光影中的小夏半天说不出话来。假如换一个成年人,可能此刻已被唬得不轻,但对一切事物都充满好奇的孩子而言,他受到的震憾冲击并没有那么大,感受更多的只是惊奇。
虽然明知小夏会这么做,但真的亲眼看见了这一幕,小九还是有些不高兴。身为别院主人,昨日费了那么半天口舌,道理都讲得明明白白了,可是小夏居然还是不听劝。
此时葛衣男子又问道:“她这一去,接下来又会如何?”
小九目不转睛地看着小夏道:“这十枚铜鼻送出去,我看她那另外二十枚铜鼻迟早也保不住了。”
葛衣男子:“她此刻知道吗?”
小九:“她不知道,只想着用这十枚铜鼻就能息事宁人。”
葛衣男子追问道:“你昨日明明都已经告诉她了,为何她今日还是不知呢?”
小九一怔,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葛衣男子也没有让他回答清楚的意思,接着又开口道:“仙家有推演大神通,无非是见因知果;若能见因知果,凡人亦如是。你天生的福缘真是太好了,对于世人而言最难的,对你而言反倒是最简单的,所以你能看到。
但小夏并不是你,你能看到的她看不到。她并非不信你的话,也并非怀疑你,只是她确定不了,甚至心中还在生你的气。你说了她不想听见的,哪怕是事实。
而你毕竟年纪还小、阅历尚浅,既然以这个身份来到人间,就要好好体会人间诸事。你看那小夏一边走一边抹泪,可知她心中是不情愿的;她舅舅如此恶索财货,当然也是不应该给他的。
正如你昨日所言,既不情愿又不应该的事情,为何还是不断有人去做呢?从她的身上,能看到了什么?看到的就是轮回,未得超脱的轮回中诸事!”
这番话说得青牛都直眨眼,老爷说小九这孩子天生的福缘太好了!小九身为宝明国公子,父君有上百个子女,不受待见甚至都被人遗忘了,小小年纪就独自流落到这里,这算什么好呢?老爷显然是另有所指,青牛也隐约有些明白。
而老爷的话中又另有深意,暗示这孩子大有来历,但恐怕小九未必能听得懂。别说小九还听不明白,就连青牛也没看出什么来。
小九很惊讶地问道:“轮回,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轮回吗?我有点不太明白。”
葛衣男子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的眼睛反问道:“那你以为什么才是轮回呢?”
小九边想边答道:“我听人说,轮回就是死后又重新变成世上其他的人,或者是猪啊牛什么的,反正有很多人都是这么讲的。”
葛衣男子倒没有反驳什么,只是继续问道:“所谓轮转,并非这般简单,甚至无所谓有与无有。我只想问,若果真如此,又为何会如此呢?”
小九一摊双手:“我哪知道,正想向先生请教!”
葛衣男子又一指那光影中犹在行走的小夏道:“你已经看到了,我方才说过,对于世人而言最难的事,对你而言反倒最简单。你方才说,她剩下的那二十枚铜鼻迟早也保不住,那你就再看看,她是怎么保不住的?”
小九:“我闭着眼睛都能想到!可是先生方才说,她心中居然在生我的气。我又不是她那舅舅,只是好意提醒而已。”
葛衣男子却轻轻摇了摇头道:“其实你并无好意或恶意,讲的只是所见的事理,未免有些仁而不慈。她与你说此事,是希望你能赞其美德,同情其遭遇,怜惜与看重其人。
人在世上总有所愿,要向他人证明其存在,再思自己为何存在?哪怕没有仔细想过也想不明白,但心中皆隐约有此感。
小夏只是普通村寨人家女子,小小年纪便被送到大户为侍女,其经历与见知如此,又有何愿何求,无非是想得人看重,世人大多如此。她昨日却被你所看轻,对她而言,你那番话令其伤心。
你说她若拿去那十枚铜鼻亦是无用,因为阻止不了舅舅的恶索。但你昨日对她说的那番话同样也没用,因为她还是去了。对此,你又是怎么看的呢?”
小九差点有些绕不过来弯,摸了摸后脑勺才有些含糊地答道:“不一样,这是不一样的!”
葛衣男子又点头道:“的确不一样,你说的是对的,她做的却是不该,此事在于她而不在于你。但你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如此良善女子,令人心生怜惜,你身为宝明国公子、别院主人,就替她出面满足其舅舅的要求,将此事给平息了呢?她那三十枚铜鼻当然不够,但她舅舅也不过是村寨中的普通农户,以别院的财力,足以将他安抚,至少不再去小夏家闹事。”
小九皱眉道:“凭什么呀?这事从一开始就不对,别说是我满足其恶索了……她舅舅不奉养其母,反而到已出嫁的姐姐家恶索财货,小夏身为被从小就被送到别人家的侍女,她舅舅凭什么要她的钱财?”
葛衣男子露出了笑容:“你看看,我们把话又说了回来,这就是此事根源。谁都能看见,但是又怎样?这也是世事繁复之轮回!在世而处已是这般不易,更何况欲超脱轮回外的修行。”说着话一弹指,那团光影已消失不见。
小九这才回过神来,他这一年来想请教先生的并不是这些世间琐事,不料今日一开口便说了这么多,此刻又行礼道:“先生,请问您是何方高人?”
葛衣男子微微一笑道:“我就是超脱轮回外的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