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衍看过两位先贤所留蚀文记述后,虽未寻得成就至道之法,但却也是寻得了一丝头绪。
他明白所谓有情无情,那是概而论之,好比天分阴阳清浊,万事万物难脱其理。
而他自身所寻之路,细分起来,当是落在情一道之中。
那日观摩之时,他曾模模糊糊把握得一丝玄机,可惜的是,只是一闪即逝,待心神定下之后,却再难寻觅。
为此他心有所悟,许在自己认同有情一道时,未来所行之路就已然分出不同。
无情之道,那是以天地不仁,临于万物,无喜无悲,无念无想,修持之中,不觉来处,不知过往,只需把非己之道逐一斥去,最后自然得攀真道。
而有情之道,则是观天理变化之妙,察乾坤运转之机,万物万事存于一心,终而由感生悟,窥见一丸本真,自此触通灵玄,天人合应,始叩大道之门。
他知这一步之遥,便是天地之别,急切之间也难以达成,考虑片刻之后,决定先动身往东莱洲去,至于此事,可在路上再慢慢思量。
去往东来洲有两条路,一是往日落之地行去,途中横渡无尽汪洋;二是自西向东,循原路折返。
若是往回走,那山门过而不入,却也说不过去。
而眼下东华洲正是三重劫中,玄魔两道纷争之时,他既已去位,又功行未成,那尚还不是回去的最好时机,是以一番取舍下来,决定还是往西行走。
西三洲再是过去,就是一片被称之为“浑洋”的所在,风高浪疾、雷狂电烈自不必说,传言水中更有上古时留存至今,体躯长数百上千丈的妖鱼凶怪。
无论古时今时,籍册记载之中,皆视之为蛮荒之界。
不过这些凶怪以法力而言,固然强横无匹,但灵智比寻常化形妖物还有所不及,与张衍所斗过的上古天妖更是无从比较,是以他并不如何放在心上。
况且过了西洲之后,天中无了金月虫,那大可在罡云之上穿行,待疲累之时再下来休憩。
数日后,双蛟与张蝉得了唤召,俱是从远地赶了回来。他只稍加问询几句,便即传命动身,随他令下,一驾蛟车便出得陆洲,投入望之无尽的大洋之中。
日升月降,潮起潮落,眨眼又是一年过去。
这日双蛟久驰之下,又感疲累,不得已从天降下。
在罡云之上飞驰,纵可借得罡风,能己疾行,可此风同样刮骨削肉,两条蛟龙行有一段时日,便需落下,在海中吞食血食,吸纳精气,待十数天后,缓过元气,才可重去天宇。
一年以来,张蝉经次情形许多回,知晓此时该如何做,立刻派遣虫兵,分往四处,防备海中妖物过来相扰。
其实此等凶物平日潜藏深海之下,难得露头,在望而无尽的大洋之上,撞见的可能性那更是小之又小。
只是这一回,过去未久,他心中忽生感应,却似是一头虫兵发现了什么,面上立刻现出倾听之色。
随后他神色一喜,几步至车驾之前,恭敬一揖,道:“老爷,方才小的虫兵在海上发现一岛,外有禁阵守御,好似有修道人在。”
这些时日来,张衍都是在塔阁之中参悟玄机,偶有空闲,也是琢磨手中天妖所遗之物,寻思该如何将之炼成趁手法宝。
听得竟有修道人聚集所在,不禁有些意外。
浑洋这里每日每刻都是暴风骤雨,电闪雷鸣无处不在,在修道人眼中算得上一块恶地了,能在此间立足,可是大为不易。这倒是引得他几分好奇,当下命蛟车转去那处。
两条蛟龙奔波日久,都是一副无精打采之貌。闻得此地有修道人所在,心下盘算,许能到了那处,还能多调养几日,一起这个念头,立时振奋起精神,纵浪前行。
行出三百多里地,张蝉冲阁中回禀道:“老爷,前面就是了。”
张衍自塔阁之内出来,站在台前眺望,见海上不远处飘有一截巨木,粗略一观,横长竟是不下十余里,好似方才砍伐下来一般,枝桠俱全,枝繁叶茂。
尤为奇特的是,其根根节节之上,缀有一座座亭台楼阁,水榭泉桥,内中还有一片桃花林,点点粉妆,藏在嫩枝暖叶中,青红相映,使人望而忘忧。
张衍眼力极高,一下看出,此地实则未曾设有什么禁阵,而这巨木本身是一奇物,外有灵光裹绕,霞雾轻笼,海上风浪一撞到那层霞雾,就被去了暴虐,抚平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