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之期匆匆而过,已是到了月中十五。
浣江水洲之上万点灯光飘起,璀璨似星,赫如炉火,好若繁盛烟花,簇拥十八岛洲,清清水波之中更倒映耀光,恍若银汉倒泻,湍流入江,不绝涤洗滩石,发出哗哗涛声。
主岛之上立有一处玉槛珠栏的华丽宫阙,飞檐下有千只红彤彤的灯笼高挂而起,殿前凿有一数亩大小的河池,不知多少寸许高的彩烛列于两侧,烛火如豆,幽烁荧荧。
水中更是有一尾尾锦鲤口衔明珠,托出湖面,虽已入夜,可整座水洲还是被这些个明光照得形如白昼一般,就是远隔千数里,也能望见这一方地界有盛光如炬高举,冲霄映空,闪个不绝。
岛中大殿落于隆丘之上,居高临下,俯瞰水洲,江面又甚为开阔,凭栏眺望,可一览无余,但有客至,殿中人皆是能提早知晓。
此次浣江夜宴,虽名义上为宴请平都教三位远道而来的长老及其弟子,但实则为切磋较技,是以非但溟沧派十大弟子皆是收了请柬,门中亦有不少低辈弟子乘渡法器而来,意欲一观,可他们身份低微,入不得殿中,只能远远观望。
原本这冷月寒江,甚为清静寂冷,可因增添了这千数名弟子,却是喧嚣热闹许多。
到了戌时初刻,便陆续有宾客到来,多是遁云驾雾而至,不过皆是些散宗及旁门弟子。
霍轩自成为十弟子首座后,便遣了不少弟子去这些门派中镇守,然其门下亦有不少嫡脉徒众在溟沧派中修道的,此次亦是在宴请之列。
这些人尚不够资格令霍轩亲自出迎,按理说来,本应他门下弟子前去招呼,只是他身为陈族赘婿,自己未曾调教得半个徒儿,是以上去迎候的皆是陈族子弟。
他虽是面色如常,可心中却是愈发痛恨自己这个身份。
忽然间,有一道风烟飞至大殿上空,转了一圈之后,便绕过那些门前迎客弟子,卷入殿中,烟气一敛,现身之人是一名浑身满是污垢,邋遢不堪的道人。
这道人眼眉仔细看其实也颇清秀,但是胡子拉碴,唇上俱是油腻,他睡眼惺忪地看了一眼座上客,再抹了一把脸,对着殿上霍轩大声言道:“霍师兄,听闻你置办了酒宴,我周用今日不请自来,特来讨碗水酒喝喝,师兄可准?”
霍轩笑道:“周师弟是稀客,平日想请也是请不动,你能来,为兄是高兴的,还请入座。”
周用哈哈一笑,拱了拱手,在众人窃窃私语声中,挑了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坐下,也不管他人,一手抓起酒壶,猛灌几口,便独自据案大嚼起来。
陈夫人不觉蹙眉,她眼中泛起厌恶之色,脚步移动,靠至霍轩处,道:“老爷,妾身可未请此人。”
霍轩叹道:“既然来了,便也是客,好歹也是你十五妹的夫婿,总要给个脸面。”
陈夫人不以为然,对周用瞥去一眼,哼了一声,道:“我陈家的脸,都快让他丢光了。”
霍轩眼神平静,没有接口。
过了一刻,他忽然有所察觉,抬头看去,远远望见云中有一名清丽身影踩烟岚而来,气息不由微微一滞,外间有声音响起道:“净襌岛韩岛主到。”
韩素衣落下之后,水袖一卷,就将围在身周的薄雾冰云轻轻挥开,她姿态娴雅地踱上殿来,对霍轩夫妇二人盈盈一福,微微抬头,看了霍轩一眼,两人目光相对的一瞬间,后者微微有些不自然,不过陈夫人却并未察觉。
韩素衣把螓首低下,也不与他人多言语,纤足轻移,入席坐定,众人见她清清冷冷的模样,又坐在十大弟子的席位中,便也不敢莽撞凑上来说话。
这时忽闻破空锐响,一道清冽剑气已是破殿而入,待众人反应过来时,一名年轻俊挺的青袍道人已是到了席上,他神情冷峻,满身锐气,似如出鞘之剑,森寒迫人,使人不自觉想要离他远些,他也不开口,对着霍轩一拱手,便算打过招呼。
陈夫人顿时有些不喜,霍轩却不在意,笑了一声,道:“是宁师弟来了。”
他知这位宁师弟虽是修行时日算不得长远,但而今也修至化丹三重了,且是门中唯一修行《云霄千夺剑经》之人,这门杀伐道术眼下虽还看不出厉害来,但其一旦跨入元婴境界,还真不知有几人会是其对手,因此丝毫不敢小视。
宁冲玄落座未久,云中又有一金一红两遁光飞至,皆是快如疾电众人方才见到,就见眼前一花,两名道人已是落在殿前。
右手一名道人黑发美髯,仪表堂堂,站于左侧那道人,挺鼻薄唇,目光清冷,一身如雪白衣,不染纤尘。
霍轩起身相迎,走出几步,稽首道:“杜师弟与萧师弟来得正好,请入殿安坐吧。”
杜德与萧倜二人因去不得斗剑大会,对与平都教长老弟子切磋斗法一事并不热衷,本不欲至,只是二人皆为溟沧派世家弟子,总要给霍轩几分脸面。
一番言语客套后,两人便入席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