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衍听完之后,目光微闪,缓缓说道:“贫道冒昧问一句,陈夫人未出嫁之前可是姓田,住在汉通郡彦州城?”
陈夫人佩服道:“正是,想不到张道长还精通卜算术数,却是半点也未曾看差。”
张衍听了这话,若有所悟,暗自点了点头,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抹去了。
原本应是他往那汉通郡去了结这番因果。可如今这一家却千里迢迢从北方迁来南方居住,又偏巧在此再遇上,这应是冥冥中双方因果交结牵扯所致。
想通了此节,他笑了笑,道:“不瞒陈夫人,并非贫道精通术数,今日之所以来此,是因为在久坐中体悟天心,忽然心血来潮,察觉到我那未来徒儿要从这江上过,是以特意来此等候,只是贫道修为浅薄,只算出知我那徒儿母家姓田,自何处而来,却也不知是哪一个,如今看来,陈夫人你这腹中孩儿便是我那好徒儿了。”
陈夫人先是一怔,继而大喜,手捧小腹道:“果真如此?那真是我这孩儿的福气了。”
如今世人,并不为弟子出家为道而苦悲,反而因为道士极有地位,能免税免粮,且更有“一人成仙,鸡犬升天”的说法,但凡一地出了什么神异之事,朝廷都会有封赏立碑,削减减税赋徭役,可谓惠泽乡里,是以都是与有荣焉。
但是其中大道院出身的弟子和普通道观的道士又有不同,在陈夫人看来,张衍一看便是有道行的,且似又与宝丰观有渊源,这孩儿还未出世便成了他徒儿,这却是天降善缘了,难免心中惊喜。
这时那渡舟不知不觉已到了江对岸,渡口处有个巡检带着十几个兵丁打着火把,挑着灯笼巡视,凡是过往客船都要检视一遍,捞些好处,但是见着这艘渡船上有张衍站着,都是远远绕开,不敢上来找麻烦。
陈济世此时也是恢复了一点血色,见了此景,坐在船尾叹道:“不奉先圣奉鬼神,叫我辈读书人如何自处,如何自处。”
陈夫人想劝慰他两句,可是听了这话,嘴唇张了张,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张衍看了看夜色中的鞠容山,道:“陈夫人,贫道此去见那陆观主,贤伉俪欲往何处去,我可命童儿一路护送。”
既然张与自己孩儿有师徒缘法,彼此也不算外人,陈夫人也不推辞,落落大方道:“那便多谢道长了,奴家舅父在此间也有几间房舍,今夜便想在那处落脚。”
张衍微一颔首,吩咐了张盘几句,便一摆袖,脚下腾起一股烟云上了云天。
此举却是令陈夫人更是惊叹,而陈济世却是两眼发直,喃喃道:“腾云驾雾,这位张道人莫非是仙人不成?”
张衍在天上转了一圈,已是看得清楚,山上这座宝丰观毫无禁制阵法,因此出入极易,他驾风到了最高的一处宫观外,按下云头,三转五转,走到一处有灵气环绕的偏房前,见一童儿在门口瞌睡,便上前将其摇醒。
童儿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见了张衍,险些喊出声来,颤声道:“这位道长何来?”
张衍笑道:“你莫慌,你进去告诉你家师傅一句话,就说当日那株仙草的缘法到了,他自会明白。”
道童是个惯会看眼色的,山下有人巡道,而张衍却能无声无息出现在这里,定不是常人,又见他和颜悦色,忙道:“道长稍候,我这就去禀告我家师傅。”
道童入了房中未有多久,只听这偏房中一声响,似乎撞倒了什么桌椅,一个头发半黑半枯,胡须只剩半截的中年道人赤足跑了出来,脸上激动,颤声道:“可是门中师兄到来?”
张衍见这道人灵光透顶而出,分明已是玄光修为,暗暗点头,此人这在无人指教之下却能修到如此地步,可谓难得,便稽首道:“可是陆天应陆师兄,贫道张衍,自陶真人处而来。”
陆天应本来心中还有疑惑,“陶真人”三个字一出口,却是再无怀疑,大喜之下忙稽首还礼,这才想起自家衣冠不整,有碍观瞻,不免有些尴尬。
张衍见他形容狼狈,发须稀稀落落,倒像人为所致,疑问道:“陆道兄也是一观之主,怎会如此模样。”
陆天应过了最初的激动,倒是镇定下来,叹了一声,道:“唉,一言难尽,请师兄进来说话。”
又吩咐那道童道:“去沏一壶云龙蒲茶来。”
道童机灵,应了声便跑出去了。
两人入了里间,分宾主落座后,陆天应扯了扯自己那半截胡须,苦笑道:“不瞒师兄,师弟我如今这副样子,却全是拜那太昊派门下那几个小儿所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