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来了,上京的早晨依旧寒冷。杨衮掀开厚实的羊皮帘子,迎面一股冷风灌来,让他猛地一阵窒息。刚从温暖的炕上下来,寒冷似乎比平素还要让人难以忍受。
他忽然发现帘门旁边系着一卷纸,忙解下来,先四处看了一番。天才刚蒙蒙亮,风中空气干冷,搭帐营地一个人也没有,什么也没发现。
杨衮拿着纸走进帐篷,拿一块木炭点燃油灯,凑到灯下一看,上面写着:越王必反。
杨衮忙将东西藏在怀中,收拾东西出帐去了。
及至北院枢密使耶律斜轸府邸,便见萧思温、耶律虎儿已在厅中。耶律斜轸见到杨衮便道:“杨府事即刻安排一些人手去鸭绿江女真大王府。”
杨衮问道:“发生了何事?”
耶律斜轸道:“朝廷派往生女真的使者上书,当地女真部落借口珍珠产出减少,要减少上供的珍珠数量。咱们得知道,那些生女真是否开始藐视大契丹的威信。”
他想了想又沉声道,“我也怀疑高丽人是否与女真部落有来往。”
萧思温狠狠地说道:“隔阵子不给那些野人教训,他们就会忘记恭顺!”
杨衮听了一会儿,终于从怀里掏出那密信来,双手递了上去:“这是有人悄悄放在我帐篷外面的信。我不太相信,但也不敢私留……越王一向谦恭,这封信或许是有人私怨诋毁他。”
几个人一看:越王必反!顿时面面相觑。
越王名叫耶律必摄,辽太宗第五子,“暴君”耶律璟的弟弟。但耶律必摄的母亲地位较低,为人一向谦逊,当年常劝哥哥耶律璟不要嗜酒滥杀,救过不少人,名声很好。
耶律贤继位后,也没难为他,还封他为越王。
萧思温皱眉道:“越王不像是野心勃勃之人。”
耶律斜轸却道:“若是一些人怂恿他又待如何?”
杨衮道:“大汗将徙行营于东丹,此行咱们必得多加防备。”
大辽都城在上京,但权力中心不一定随时在上京,王帐行营迁徙到哪里,哪里就是统摄辽阔草原的中枢。
……而就在半个月后,许军三路已经完成聚集北上。
黄河北岸的原野之上,成片的庄稼地已泛新绿。到处都是寥寥升起的烟火,那并非村庄里的炊烟,而是烹煮的粪肥。
去年黄河、长江南北大丰收,漕河上的粮船从秋季一直到冬天络绎不绝。一个小土丘上,骑在黑马北上的郭绍不由得欣喜道:“今年又是个大丰年!”
他按剑回头望去,原野上的几条大路上,黑压压的人马、弥漫的尘土,让崭新翠绿的春天增添了几分厚重。
衣甲闪亮的骑兵在一条大路上快速涌动,其它路上则是缓慢移动的长龙。扛着火器的步卒在大路边上以纵队缓缓步行,道路中间则是各色车辆。驴车、马车、独轮推车应有尽有。
大车上重大千斤的铜炮,在覆盖的毛毡下偶露狰狞的金属光泽。粮草、帐篷、火药、箭矢都随步军在运送。
中军有多大数十人的官员组成辽西军前营军府,帮助郭绍管理大军的粮道、仓库。数万步骑在河北国内调动没有什么危险。郭绍遂率领亲卫骑马离开辽西军,直趋山东巡视。
几天后他就来到了登州港。蛟龙军统帅韩通出港外一里地迎接,带着郭绍等人巡视另外两路大军。
登州港内外已是营地帐篷成片,铁州军、苏州军两路都在此港等待。这几天里,郭绍见到了这个时代又一次大规模的军队动员,场面十分壮观。
几艘巨大的木兰舰停靠在码头上,桅杆像参天大树一样耸立。一队队背着包裹行装的将士,正在通过海岸上木头修建的走廊,走上码头。他们从绳梯上攀上高大的木兰舰甲板。
许多小船在码头上穿梭,而大船上攀附的将士仿佛蚁群一般。码头上的人们发现了皇帝的旗帜,不知什么时候,“万岁”地呐喊声喧嚣起来。
这将是大许王朝第一次对辽国本土进行大规模进攻,但战争的方式,却与以往朝代全然不同。
……辽东半岛南端海边上,辽国苏州城附近人烟稀少。这片地区的中心在几百里外的复州(复县),南女真大王府、南女真汤河司都在那里;苏州城只是个破落的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