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张家村,哪怕是风暖花开的季节也透着一种灰黑的土气,土墙、土路,整个村子笼罩着尘土,到处都是熏黑的污垢,孩童正提着筐子捡路上的驴粪。
村口歪斜的槐树下,一个年轻人正骑在一匹棕马背上,身上的皮革麻布武服收拾得平整干净,皮肩甲和收紧的腰带让他看起来十分精神利索,腰间佩戴的剑更是明显与村民不同。
不一会儿,穿着同样衣服的两个汉子疾步从土路上走来,一齐抱拳道:“拜见俞十将。”
年轻人道:“张指挥将路过此地,你们与我去迎接,以尽地主之谊。”
“遵命。”二人答道。
俞良遂抖动马缰,调转马头,三人沿着土路而行。
“又要打仗了么?”俞良听到张家老三的问话,坐在马上回头一看,分明看到了他兴奋期待的表情。士卒闻战而喜,俞良算是亲眼看到了。
张家大郎道:“打仗可不是闹着顽哩,老三刚娶了媳妇。”
“俺这回一定要去!”三郎急道。
俞良忍不住开口道:“你大哥说得对,刚做新郎、春宵苦短,为何一门心思要出征?”
他不仅是在问张家三郎,自己也想搞明白为什么一直留在军中不愿离开。可是三郎摸着脑袋,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来。
“沾上赌的人难以回头。”俞良沉吟道。
张家两兄弟面面相觑,不太明白俞良没头没脑的话。
俞良低头俯视他们:“赌桌上随随便便就是一个月、一年的收入来去,上头了心里便浮躁,谁还沉得下心慢慢积攒财货?
咱们卫军打仗,光出征前的安家费,就够你们种几年地了,我看你们卸甲也没法安心种地。”
张家两兄弟没有吭声。
俞良又道:“打仗着实是一件耗钱的奢靡之事。咱们穿的甲胄、用的兵器、伙食,可不是一般百姓家能随意挥霍的。”
三郎嘀咕道:“村子里也闷,成天埋头干活,也干不出多少收成来。出征遍天下跑,吃着皇粮,为皇帝效命干大事!”
三人一前一后上了驿道,等到中午,果然见到一队马兵自驿道上奔来,路上尘土弥漫,当前的彪悍大汉不是指挥使张建奎是谁?
俞良从马上跳下来,远远便抱拳执军礼,大声道:“张将军既至末将乡里,如若不嫌,可愿赏脸到寒舍小酌歇脚?”
“哈哈哈!”张建奎传来一声大笑,朗声道,“幸会幸会,那本将便不客气啦!”
张建奎策马过来,勒住缰绳慢下来,张家兄弟忙上前牵马,一会儿还得帮指挥使等看管照料马匹……俞良找他们来,就是为了干这个。
一行人汇合一处。俞良便随口道:“张将军在东岛居功甚伟,回京时连官家也专门提到了您的名字,很快应该高升了罢?”
张建奎笑道:“恐怕还得等等,上面的坑里都坐着屁股,如何高升?”
俞良忙抱拳道:“一有机会,军司必定先想到张指挥。”
“那是自然!”张建奎道,当下又转头道,“老子上去了,不会忘记兄弟们。”
俞良又趁机打听道:“卫军开封指挥使司传令让咱们半个月后集结,朝廷要对何处开战?”
张建奎看了他一眼,干脆地说道:“主力去西边,你们这回不和咱们一路,或许会去东北修六花堡。”
“两边一起开战?”俞良微微惊讶道。
张建奎摇头道:“先干西边,东边准备工事。听说党项人李彝殷在西北兴风作浪,辽国也在东北蠢蠢欲动,咱们能瞧着外边的人任意捣鼓?大许铁骑一去,给狗日的砸个稀巴烂!”
“哈哈哈……”
……
东京开国公府。
李处耘正一边琢磨一边喃喃道,“韩通善水战步战;杨彪是原小底军步军出身,大场面还是稍微差点;罗延环和史彦超倒善骑兵奔袭……”
仲离微笑道:“李公得极力举荐史彦超。”
李处耘转过头来,俩人对视一眼,各有恍然之色。
军中所有人都知道,史彦超这厮桀骜不驯,除了皇帝,只有李处耘勉强能服得住他!因为李处耘地位身份比史彦超高。如果朝廷要启用史彦超,必得李处耘主持大局,不然谁做主将都拿史彦超没法。
李处耘和仲离都在想办法争取这次掌兵的机会,不然韩通的名声会高过一头……偏偏那韩通也不是个善茬,说话处事可没有谦逊一说。
李处耘沉吟片刻,又道:“除了国公,豹将军董遵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