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遵诲的声音大声道:“血战到底!”
众军哗然,个个瞪眼呐喊怒吼,军营里比闹市还要热闹。
史彦超跳下马来,抱拳径直道:“正当辽人入寇,臣请为前锋!”
诸将见状,纷纷表态:“陛下剑锋所指,纵是刀山火海,末将决不皱一下眉头……”“陛下要用兵,臣等随时准备追随陛下。”“臣受陛下温衣饱食之恩,唯死战报国……”“愿为陛下前驱,性命一条以报皇恩……”
郭绍坐在马上,感受着军中的态度和气息。不管怎样,他至少能确定自己是得到军方支持的。
以大周目前的制度,武夫相当支持战争,有战争他们才能上升和得到封赏,才能被倚重,否则话语权和地位都会下降。还有中低层的武将,谁都知道打仗会死人,但从伍十年不如打一次大仗,十年底层将士都老了!便如前朝高平之战,多少人一战起家。
只有很多文官可能不太支持,他们和武将不同,打仗对他们没好处,要维持朝廷各方面的运转,资源耗费太大、加重赋税徭役、征发民壮等不利于稳定统治,是他们不愿意看到的事。
时机也非常恰当,通常刚通过武力立国这段时间,皇帝亲自带兵取得天下,在军队里威信和熟悉度比较高,更容易亲自调动军队发动战争。若是后代皇帝,没法直接带兵,兵权分化在大臣手里,想要开战就没如此容易了,将是一件非常复杂麻烦的事。
而且郭绍身边的实权大臣如王朴、魏仁浦以及王溥、李谷等宰相,甚至参政的内阁大臣,都已经拉拢凝聚在他身边,他一定要干某件事,也容易得到心腹大臣的支持。
摆在郭绍面前的情况便是如此,他一句话就能调动整个禁军,掌控力依旧很强。
郭绍带着人马一连巡视了几个禁军军营,军队士气和情况都比较好。经过半年的休整,禁军基本恢复了战斗力。
日上三竿,郭绍才回到皇城。
他先到东殿与二十几个大臣最后商议,魏仁浦挂上地图向诸大臣大将交代朝廷先期拿出的方略。议事一直进行到中午。至于大殿上的文武百官,依旧在那里站着,整整站了半天。
中午时分,皇帝终于一身戎服走上了龙椅。大殿上百官高呼万岁。
郭绍叫宦官颁诏。辽军入寇,河北百姓水深火热盼望王师,皇帝决定率禁军北上巡边;出京期间,西殿(符金盏)监国,枢密院、政事堂共掌国政。
皇帝直接下旨,而且明显今天上午缺席的那一帮最有实权的大员都商量好了,下面一众官员没有人反对……照唐末以来的格局,普通官员也无力反对,因为这段时间为了军事目的、朝廷格局十分集权。这次与上次北伐不同,上次的结果完全是未知数,但这回有了经验、局面比较清晰了,很多人都不太看好近期的北伐。
现在开局得比较低调,名义上并未号称北伐与辽军决战,似乎一开始的意图是把辽军驱逐出易州。
不过,战争由此拉开序幕。
……符金盏到西殿,在后门的石阶见到了等在那里一身盔甲佩剑的郭绍。她抬起头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卫兵的身影。
她轻轻提起裙摆,一步步走上石阶。一尘不染的绣花鞋子,轻轻踏在陈旧的石板上,符金盏的心绪有些起伏。
听到大臣们的言论,连同符金盏也对这次战争信心不足,因为短短半年,周军的实力并未有多少改观。
有些失败,后果很严重,不是轻易能承担得起的。
短短的一段石阶,符金盏仿佛走过了这些年的风风雨雨,多少次死里逃生的风浪,都是上面的绍哥儿陪着她走过来的。他们能走到今天,并不容易。
“陛下。”符金盏的身子微微一矮,率先款款作礼。她的声音依旧那么舒缓,波澜不惊。
郭绍抱拳道:“朕始终还是一个卫士。”
符金盏抬起头,艳美的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
郭绍沉声道:“朕深知生离死别的感受,天下人也各有其家,让人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至亲被劫掠、杀戮,是朕无法忍受的事。权衡再三,朕决意再度出征,将士们也愿意为天下人上阵拼杀。”
符金盏露出嫣然一笑:“陛下定能旗开得胜,你从不让我失望。”
郭绍听到这里果然一脸欣慰,抱拳道:“此番出征,端慈皇后只需在东京等朕的捷报!”
符金盏点点头,说道:“我会每日沐浴斋戒,为陛下及前方将士祈福,静待禁军早日携胜归朝。”
她走了上来,伸手握住郭绍的剑柄,轻轻一按,听到“铛”的一声金属轻响,便缓缓抽了出来。剑锋崭新、光亮如镜,十分锋利。敢在郭绍拿着出鞘剑的人,恐怕只有符金盏了。郭绍却没有动弹,他那样子,恐怕就算符金盏真要刺他,他也不会躲。
符金盏从容微笑的脸往下看,垂眼看着剑柄,低头的瞬间却露出了一丝温柔羞涩的感觉。
她十分轻柔地从袖子里拽出了一块绣着金线花纹的红绸,如玉的手慢慢将红绸缠绕在郭绍剑柄,然后打了个系扣系住,重新把剑放进郭绍的剑鞘。
符金盏做完这件事,抬头看着他,脸上绯红,十分紧张。
身后还有不少弯着腰的宫人,这是她第一次当众在郭绍面前做这等亲近的事。郭绍默默地看着剑柄上的一抹鲜艳的红色,在古朴厚重的大殿后面,它看起来分外漂亮。
此番在祝愿的言辞中,却不知怎地、气息莫名有点悲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