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众人让开了道,把赵匡胤从人群后面露了出来。还有史彦超虽然在人群里,但他个子最高,足足高过周围的一个头或大半个头,十分显眼。
此情此景,赵匡胤只得硬着头皮上前道:“赵某在此。”
宦官正要上前宣旨,王朴却伸手拦住了宦官,直接策马上前道:“枢密院奉旨下令嘉奖诸将……”遂将殿前司各武将的升迁嘉奖名单念了一遍。
这时赵普问道:“我听说有叛军攻打皇城,叛军是否已占据了皇城?这些军令是奉谁的旨?”
王朴镇定地大声道:“谁告诉你是叛军!官家在御塌前亲自首肯,内常侍杨士良是官家亲信、老夫等人也在场……下旨皇后监国,皇后为加强皇城防卫,懿旨调动人马;大军入驻皇城奉旨行事,如何是叛军?若是没有皇后懿旨和枢密院军令,擅自动兵才是谋逆、才是叛乱!”
这时赵普大声道:“兵马都进皇城了,只要不是官家亲自来下旨,大伙儿怎么知道这圣旨是不是官家的意思、皇后是不是奉旨监国?说不定你们以武力挟持了官家,矫诏下旨!”
听起来真的是很有道理,或许事实就是那样的……但王朴居然“哼”了一声,把圣旨、懿旨、枢密院军令拿给一个宦官,然后自己拍马便走。压根就不理会赵普,更不和他争论。
留下赵普站在原地,像是一拳打在了空中、还被别人鄙视抛弃一般,十分尴尬。
赵匡胤见状,只觉得赵普和王朴斗,还是差了太多!就跟一个普通平民和猛将过招一个效果,连半招都对不上。
枢密使亲自来送圣旨和军令,怀疑人家是假的?既然枢密使都能矫诏帮着皇后了,不是更加证明皇后已经掌控局面和大权么……那假的或是真的有什么区别?
众将已是议论纷纷。有几个人脸上已经出现了异样的红光,那是几个突然建节的人。
建节,节度使!唐朝中叶安史之乱后,节度使这个名称的权力和名气暴涨、一直到最近,两百年时间的鼎鼎大名,但凡是做武将的,一声节帅那就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别人说话之间都要客气好几分!
周朝以来,节度使权力受到极大的削弱和制约,除了西北、河东和河北的几个镇有点实力,别的节度使都没什么实力了;特别是禁军加兼节度使,大部分属于领俸禄的遥领,相当于唐朝以来封的王侯、没有实际的封地……但这些并不能完全消除武将们对于节度使的热情。大伙儿要的就是地位、身份、尊严!
但凡建节者,或是有真正的大建树、或是有几代人的积累,相当不容易。现在一下子就建节,别说是皇宫里来的圣旨和枢密院军令那么靠谱的渠道,就算只是一个梦,大伙儿也想在梦里多呆一会。
……赵匡胤也愣了,心里不禁冒出一个念头:从听到马蹄声,到现在才多久?有半个时辰吗?或许有了,但绝对不到一个时辰。
皇后从调兵、到全面掌控局面,仅仅半个时辰!每一步都精致完美,每一步都简单直接有效!在胆大、暴力又快速的做法下,充满了细腻的风格。
赵匡胤的额头上浸出了汗珠,他猛地想起了高平之战前后皇帝柴荣的雷霆手段;而今这个女人,不输柴荣、甚至更加可怕!
哪怕符后是他的死敌,赵匡胤都忽然生出了一股子敬畏的情绪,他觉得自己最错就是与符后为敌!
但赵匡胤又觉得自己的实力其实比符后一党大,一时间仍有些不甘。他的心情在一瞬间真是复杂纷乱到了极点。
外面的宦官还留在那里念圣旨和懿旨,大伙儿似乎陶醉在伸手可及又十分实在的好处之中,仍旧在那里听着。赵匡胤却没管那宦官的什么圣旨,迅速离开了衙署门口、赶紧对赵普道:“不用派人去察探了,马上召集我的亲兵备马,离开殿前司衙署。郭绍的人马肯定已经攻占了宫城,而且逼迫皇城二府的大臣都投效皇后了。”
赵匡胤又对一个随从家将道:“去把石守信、王审琦、韩重赟叫进来。”
不多时,三人入内。赵匡胤干脆地说道:“禁军全军嘉奖,就没有咱们几个人。你们觉得叛贼会放过兄弟几人?”
石守信等皱眉无言以对。
赵匡胤道:“跟我走,咱们赶紧去铁骑左厢第一军驻地再说。在军营里,一时半会儿他们还不敢来强。”
张永德就是直接去控鹤军军营,赵匡胤依他的路子,也觉得那种去处是眼下稍微安稳的地方。当下便带上部将和亲兵,赶紧从侧门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