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仁瞻对旁边的人说了几句什么,几个人就从城墙上下去了,刘仁瞻大声道:“我派人去通知各门停止抵抗,但愿郭大帅能当众信守承诺。”
郭绍不答话,把剑放到剑鞘口子,向前“唰”地一送,便在众将亲兵的前后簇拥下向城墙内侧的石阶走去。两旁挤满了南唐士兵,他们刚刚还在抵抗厮杀,但现在无不敬畏地看着郭绍。
走上城头,只见城外一片周军将士正向正南门涌来,果然波澜壮阔!周军十数万人在城外奔走,好像整个天地间都是人海,寿州城就只是汪洋中的一艘船而已。呐喊地动山摇,响彻云天。
“老夫见过你,没想到这么年轻……”刘仁瞻淡定地面对着城外的人海,回头对郭绍说道。
郭绍笑道:“我也见过刘公,好像是两次,在西门和南门各一次,你还想用床弩射杀我。”
“哈哈……”刘仁瞻大笑,几乎笑出了眼泪。
郭绍道:“你要是当时杀掉了我,这寿州能守到粮草耗尽。不过,我觉得自己并未真正战胜你……”
刘仁瞻微微诧异:“郭大帅年轻还能如此谦虚,大可不必的。”他看着左侧那边的城墙豁口,似乎明白郭绍所指何物。
刘仁瞻又摇头叹息,久久注视着淮南大地。
“老夫不是输不起的人,我挺服的。这处豁口,如果我能提前有所防备,炸开了你们也攻不进来……”
“没人能料到的,这玩意第一次问世。”郭绍实话道。
刘仁瞻叹道:“非也。终究还是我太轻敌了,犯了大错!你在城外挖地道、明目张胆垒土筑山,多明显的是毫无用处的做法,为何又要做……无非是掩人耳目、分散注意的佯动。我竟然上当、竟然反而因此轻视你。老夫活了大半辈子,却在这里犯错……轻视对手就是轻视自己。”
他又说:“周军强悍,一个没一点本事的人怎么可能做十几万人马的主将,怎么能被周朝皇帝任命为招讨使?唉!悔之晚矣!
如果老夫能稍微少一点疏忽,就算不知道你会炸城,也能猜到你的佯动、麻痹我军的意图,肯定会有所防备,那城防部署就不会是眼下这等模样了,胜败未知也!”
郭绍微笑道:“刘公还是不服。”
刘仁瞻道:“事后诸葛,何用之有?”
郭绍道:“无论如何,我不能放你。放了你南唐国定会续命,淮南战役也会多一些艰难厮杀。没有意义的,刘公!天下一统才是大势,才是天道。大周诸国最强,自应担当起这种大势的使命,越早灭掉诸国统一天下,越能让更多的人免于战祸,让更多的妇孺能不失去丈夫、儿子、父亲。刘公深明大义,这个道理,难道你不明白么?”
“唉!”刘仁瞻深深地叹了一气,苦笑道,“我明白了,我也没打算苟全性命。不过人各为其主……老夫深受皇恩,荣华富贵享了多年,自当以死谢罪。”
说罢忽然拔出了佩剑,大声道:“败在郭大帅手下,老夫也不亏!”
“刘公!”郭绍相救不及,忙喝道,“主公欲死,亲兵何在?”
刘仁瞻旁边的亲兵已经上前抱住了他的手臂,有的护住了他的脖子。郭绍一个箭步冲上去,夺下了刘仁瞻的剑。
刘仁瞻皱眉道:“为何不让我死?我是不会投降的,死了谢皇恩,谢寿州将士百姓,死得其所!”
“活着比死更难。”郭绍注视着他,“真正的勇士是直面艰难的处境,而不是逃避一死百了。我敬刘公是英雄,何必基于求死?”
“多说无益。”刘仁瞻道。
郭绍死缠烂打道:“可不是每个周军将领都像我这样对待淮南百姓,刘公不是口称要为淮南军民请命,也许你活着能替人们做点什么。而今却干脆撒手不管,岂不是口是心非?”
“休要激我!”刘仁瞻道,“雕虫小技耳。”刘仁瞻说罢一愣,想起这句话在战前自己也说过。
郭绍道:“等一阵子静下来再想想如何?一个人若一心求死,没人能拦得住的。”
城墙上似乎就是个舞台,几个人在那里当着万众的面,他们好像在演一出话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