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清霜端着茶盘,轻轻搁在陈恪身旁的小机上,将茶壶中的茶水,注入个纯白的定窑茶盅中。
陈恪看那茶汤呈明亮的黄绿色,泡出的条形一枪两旗,叶脉具全,已经与后世的茶别无二致了。他端起来呷一口,享受的闭上眼睛,一脸的感慨道:“这味道,真让人怀念。”
杜清霜微笑道:“时人喜欢在茶中加豆蔻,以掩盖其苦涩,公子为何独钟情于此?”
“满嘴的香料味,是让人觉不出苦了,可也尝不到茶的清香。”陈恪端着茶盏,笑眯眯的望着她道:“到底是在喝茶,还是喝豆蔻?”
“只是奇怪,公子正鲜衣怒马的年纪,怎么会喜欢这种清苦的味道。”杜清霜微笑道。
“好茶可不是清苦,而是清雅。”陈恪笑道:“今年是不成了,你叫人明年,在清明前十天,采这豫毛峰的嫩芽。再把锅的温度控制一下,不要炒过了,到时候,你且尝尝还苦不苦。”
“到时候一定试一试。”杜清霜赞道:“公子对茶真的很有研究,可见比清霜还要爱茶。”
“比起喝茶,我更喜欢喝酒。”陈恪却摇头道:“只是不忍看到那些名贵的茶叶,被糟蹋罢了。”
“公子为何更爱酒?”杜清霜微微失望,幽幽问道。
“茶使人清醒,酒使人忘忧。”陈恪望着杜清霜那张绝美的面庞道:“正如美人一般。”
杜清霜闻言掩口一笑道:“公子年少多金、才貌双全,怎还会有忧愁?莫非是担心,即将到来的秋闱么?若是如此,清霜便不好再打扰公子学业哩。”
陈恪不禁苦笑,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算是知道,想泡水仙子的难度,绝对超乎想象。哪怕她对自己和颜悦色,不摆那种冰山架势,但任何挑逗她的企图,都会被这样委婉的打消……只是姑娘你知不知道?这样只会让人的企图心更强啊!
“我是不担心科举的。”陈恪摇摇头道:“不过取解试而已,我参加的还是别头试,要是考不中,真该把脑袋拧下来当球踢了。”
“公子还是要小心。”杜清霜正色道:“科场如战场,当心大意失荆州。如柳七公那样的才情,竟硬是蹉跎终生,可见考科举,不单单是学识的问题。”她那清丽绝伦的脸上,挂起浓浓的歉意道:“清霜真该死,竟然整天勾着公子不务正业,不仅耽误了公子的学业,还有累公子的风评。”佳人神色一黯道:“是我太自私了,竟没为公子考虑过,直到最近有风言风语,才惊觉……”
“真亏死我了。”陈恪却浑不在意道:“我们比小葱拌豆腐还要清白,却要我承受汴京所有男人的嫉妒!”
“公子说笑了。”杜清霜哭笑不得道:“公子还是以学业为重,暂且和清霜保持距离,免得恶了考官,阻了你的前程。”
“你知道什么内幕了?”陈恪微微皱眉道。
“不瞒公子说。”杜清霜轻声道:“据传,主持这次秋闱的,很可能是侍读学士谢景初,此人方端古板,最不喜欢轻浮才子……”
“秋闱的考官,应该还有半个月才会定下来吧。”陈恪奇怪道。
“礼部确实还没有决定。”杜清霜淡淡道:“但宰相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宰相的心意,你怎么会知道?”陈恪惊奇道。
“奴家自有渠道。”杜清霜掩口笑道。
“还不如实招来。”陈恪却不依不饶,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否则我会吃醋的。”
“公子真要知道?”杜清霜绞着手中的帕子,垂首道。
“当然。”陈恪点点头。
“好吧。”杜清霜抬起头,面色平静道:“昭文相的公子,时常造访天音水榭。”
宋朝惯例,首相拜昭文殿大学士,次相拜集贤殿大学士,所以民间尝以昭文相、集贤相,来分别称呼首相与次相。
昭文相自然是文彦博。
陈恪有些吃味道:“看来你们的关系不错,他连这个都跟你讲。”尽管知道这话很操蛋,但他还是忍不住这样说。
“噗……”杜清霜一下莞尔,面现小小得意道:“公子误会了,那位文公子,只是清霜的一名拥趸。”说着目光流转,半真半假道:“而清霜,则是公子你的拥趸。”
听了杜清霜这话,陈恪就像马杀鸡一样浑身舒坦,但他还是问道:“文公子还有什么独家新闻?”
“他是名臣公子,往来无白丁,所知自然多。”杜清霜觉着方才话太重,有心讨好他道:“公子想知道哪方面的?”
“我对别人不感兴趣,只想知道昭文相的轶事。”陈恪不动声色道。
“昭文相的轶事,文公子自然没少说。”杜清霜微笑道:“据说文相公风雅,读书不焚香,常晚饭后坐于一亭,亭边皆兰,公倚栏阅《河图》。文公子奇之,问道:‘这么远,怎么嗅得到花香?’文公却道:‘凡香嗅之则不佳,须待其因风自至。’怕这就是所谓的‘暗香浮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