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宰辅都离开了之后,偏殿里只剩下一老一少两个人,天子看着公羊舒,声音有些沙哑。
“朕……可以退位。”
元昭天子薄薄的嘴唇,隐隐有些颤抖,他声音低沉:“李师看不惯朕这个天子,朕可以……把六弟接进京城来,让位置给他,他是朕的胞弟,我们兄弟谁来做这个位置都不甚要紧。”
说到这里,天子深呼吸了一口气。
“只要西南军撤兵,朕立刻下诏退位,同时朝廷不去追究西南军的任何责任,李师原先在朝廷里是什么爵位,以后还会是什么爵位……朕还可以退最后一步,承认西南立国……”
被反贼“兵临城下”,已经是大晋天大的耻辱,假如被反贼逼到退位的地步,将会是更大的耻辱,但是眼下,元昭天子已经没有别的路好走了,朝廷没有把握应对西南军……或者说他姬延心里没有把握应对自己的老师。
他……害怕了。
公羊舒摇头苦笑道:“李侯爷坚持要西南军进驻京城,否则便不同意撤兵,老臣与他说了,放西南军进京绝无可能,这等同是把神器置于旁人之手,朝廷断不可能妥协。”
说到这里,老人家抬头看了看天子,沉声道:“陛下,武皇帝当年征南讨北,何等英雄?如今不过三四代人,焉能丢了武皇帝雄风?老夫的意思是,放西南军进京,与正面战败没有什么分别,既然如此,干脆就跟他们打到底就是,最坏,也不过是西南军进京而已!”
天子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之后,有些颓然地说道:“京畿禁军,真的能赢西南军么?”
“李……信他,从十七岁开始,便没有打过一次败仗,没有吃过一次亏,他在京城里待了十来年,执掌过京畿禁军,他比谁都清楚,京城防卫有多么森严,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带兵来打京城了。”
他低着头,喃喃自语:“先是天雷,再是投石车,又有那种可以伤人的铁管,谁也不知道他还藏了多少东西……”
“朕……”
二十一岁的天子,坐在自己的龙榻上,因为畏惧,身上微微有些颤抖。
他现在心里已经有些后悔了。
假如元昭元年,李信请求废黜辅臣,请求他提前亲政的时候,他彻彻底底的站在了李信这一边,现在的事情,或许不会是这个样子。
最起码不会是这么糟糕。
可现在,这个局面他已经无法收拾了,他甚至想起了已经殡天了五年多的父亲。
假如另外几位大臣在,他就算强撑着,也会摆出天子应有的姿态,绝不会做出这种软弱的样子。
但是眼下只有这位三朝宰辅的老人在,天子终于表露出了自己软弱的一面。
毕竟还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放到后世,还是一个学生。
公羊舒看到了这个场景,微微摇了摇头,长叹道:“陛下不要惊慌,现在连高下都没有分出来,更远未到分出胜负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