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丘县。
天气渐渐冷了,地里也没什么活计,几个闲汉蹲在县衙外面,等待有贵人路过。
这个季节对于农人而言就是享受丰收的喜悦,但对于其他人来说却是离别的时刻。
收成时,官吏很少会变动,这就是农耕大宋的规矩。
现在地里空荡荡的,该走的也要走了。
县衙外,一个官员回身拱手,朗声道:“某此次远赴西北,不是发配,也不是自甘堕落,某只是觉着这人一辈子按部就班的无趣,每日蝇营狗苟的更是无趣。
西北有番人作乱,某此去为大宋戍边,马革裹尸方是大丈夫所为。诸位,告辞了。”
身后的一群官吏齐齐拱手,“一路顺风!”
官员上马长笑一声,旋即往城门而去。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吟诵声渐渐远去,县衙的官吏们叹息一声,各有各的心思。
“有马蹄声!”
有人回头笑道:“莫不是后悔了?”
“西北苦,番人不时袭扰,弄不好一夜醒来脑袋就没了,后悔也是有的。”
“可为官没有后悔药啊!”
“咦!不是!”
众人出了县衙,就看到两骑在减速。
来的却是官员。
这二人到了县衙前下马,说道:“我二人奉命而来。”
“何事?”
知县上前交涉。
其中一人拿出了文书,“朝中有令,贴此告示在各处。”
知县笑道:“小事罢了。”
为了一份告示就出动了两名官员,真是小题大做啊!
知县令人寻了浆糊来,自己却在看着告示。
“借钱?”
“对。”
告示张贴出来,那几个闲汉也过来看,只是不识字,就嘿嘿傻笑着。
知县看着告示在摇头,低声道:“北伐这等大事就该慎重,哪里有因此向百姓借钱的?糊涂!”
身边有小吏说道:“知县,百姓没什么钱,怕是没人借吧。”
知县说道:“还让咱们来操办,哎!这是谁的主意?”
小吏笑道:“不过是派个人盯着罢了。”
知县点头,“如此也好,各自回去做事。”
现在这个时节没啥事可做,大伙儿就厮混了一阵,等午时一到,三三两两的都跑了,就留下一个小吏在盯着告示。
县里不像是汴梁城那么大,中午官吏们可以回家去吃一顿饭再回来。
这就是小地方的好处。
等众人吃完饭,懒洋洋的踱步回来时,却发现县衙已经被堵了个水泄不通。
“某这里有两贯钱!”
“哎哎!别挤啊!某的鞋子!”
“等一等!一个个的来!”
疯了!
众人愕然。
那个小吏已经被淹没在了人群中,偶尔能听到他无助的求助声。
“竟然有那么多人愿意借钱?”
众人有些懵,有人去寻了知县来。
“那么多人?”
知县看到这个场景也有些惊讶。
“这些百姓的家中也没什么余钱,如今地里的东西收割了之后,他们就得熬了,熬过这个冬天,等到春暖花开时方能松一口气。那些钱就是他们的底气啊!”
知县叹道:“这是……问问。”
众人过去,有人高喊排队,有人叫来了衙役,开始驱赶人出来,让他们一个个的排好。
“知县,那个破落户也在呢!”
有小吏指指后面一个穿着破烂衣裳的男子,“这人也没个正经营生,就知道读书,说什么迟早有一日能在东华门外唱名。可数次考试不过,这日子过得越发的不堪了,家中都没了余粮,他来做什么?”
这个破落户叫做钱方,乃是封丘城中的一个读书人。此人从小读书,一直到目前为止,参加了多次考试,可连乡试都过不去,反而把家里弄的家徒四壁。
知县摇头。
那钱方虽然穷困,腰杆却挺得笔直。
轮到他时,知县皱眉道:“你家中艰难,还来作甚?”
钱方瘦削的脸上多了些毅然,“北伐乃是大宋百年来的大事,若是能成,盛世必然到来。某也是大宋的一员,当然要出力。”
他摸出五枚铜钱递过去,然后颔首准备离去。
收钱的小吏说道:“收据!”
钱方摆手,“不用!”
“不拿不行!这是朝中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