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还未散尽,沈安就被揪进了皇城之中。
赵曙板着脸,但嘴角却微微翘起,显然还沉浸在先前的那种兴奋之中。
沈安看了边上的赵顼一眼,见他的眼睛还有些发红,就说道:“臣有罪。”
此刻殿内只有赵曙父子和沈安三人在,连陈忠珩都退了出去。
这便是要刨根问底的架势。
赵顼没有给暗示,在赵曙的眼皮子底下他也不敢,否则绝对会屁股遭殃。
“说吧。”赵曙闭眼揉着眉心,兴奋过后就是疲惫,最容易犯病,他需要压住情绪,渐渐平缓下来。
所谓久病成医,他渐渐的知道了怎么去尽量控制病情,一句话,就是不在乎。
你不在乎精神上的那些反应,那些反应就会渐渐减弱,直至消失。
可他是帝王啊!
这个大宋每日诸多事务繁忙,让他头痛不已,若是不在乎……他觉得自己做不到。
这便是他的纠结之处。
“学生是臣鼓动出来的,臣万死。”
沈安果断为王雱背了锅。
赵顼抬头道:“不,官家,是臣鼓动的。”
沈安看着他,微微摇头,示意他别出声。
赵曙的情绪不明,这等时候容易暴怒,天知道暴怒的赵曙会怎么处罚人。
可赵顼却昂着头,压根没考虑把这口锅转过去的意思。
“还讲义气?”
赵曙冷笑道:“都抢着认罪,却把朕当做了傻子!”
呯!
茶杯落地粉碎,赵曙拍着扶手喝道:“那王雱是做什么的?以为朕是傻子吗?”
原来官家知道啊!
沈安和赵顼低头,觉得此次在劫难逃了。
“朕这个儿子定下了进谏之事,王雱……上次果果说了什么?狗头什么?”
赵曙的眼神冷的怕人,沈安硬着头皮道:“狗头军师。”
沈安给妹妹讲故事,自然是要好玩有趣,什么狗头军师,什么爆笑父母……
果果上次进宫寻赵浅予玩耍,就把哥哥说的故事拿出来显摆,赵浅予又去寻了父母显摆,当时赵曙还说沈安不学无术。
“王雱就是狗头军师!”赵曙想起这几个年轻人干的好事,不禁被气笑了,“大郎要进谏,王雱就出主意,弄了个什么民意查询。你沈安更好,集结了一批人来逼朕就范,好大的胆子。”
“臣有罪。”沈安低头。
他很光棍的认罪,赵曙却知道此事的必然性。
这是赵顼第三次建议取消对辽岁币了,事不过三,三次不同意,皇子的威信就会受损,这也是皇子在出阁之后参政要谨慎的原因所在。
沈安出手,就是要促成此事,维护赵顼的威信。
这对于赵曙来说有些残忍,但对于赵顼来说却是及时雨。
“朕……”赵曙突然笑了起来。
官家莫不是发病了?
沈安抬头看去,却见赵曙笑的很是畅快。
“你为大郎着想,朕若是处罚了你,那心胸也太狭窄了些,罢了,回头你卸掉宗室书院山长之职吧。”
“是。”沈安一脸沉痛的告退,赵曙看着儿子说道:“你也回去。”
“是。”
赵顼没想到竟然没有处罚,不禁喜出望外,然后难免露出了些喜悦的情绪出来。这事儿总体来说他没做错,唯一的错处就是不该逼迫赵曙。
不过这事儿赵曙却不好处罚他,否则就有恼羞成怒的嫌疑。
——官家你莫不是不愿意取消岁币?否则你惩罚皇子作甚?
赵曙丢不起这个人,但见到儿子的脸上带着轻松的神色,就觉得火气十足。
他不禁冷冷一笑,“听闻你这段时日的功课多有懈怠,从明日起,每日功课加倍……”
什么?
赵顼瞬间就傻眼了。
……
回到家里后,杨卓雪喜滋滋的道:“官家竟然废除了岁币,官人,先前街坊们都在欢呼呢!妾身也很高兴,连肚子里的孩子也跟着欢喜……”
说着她摸了摸还没鼓胀起来的肚皮,沈安不禁满头黑线。
“包公来了。”
老包急匆匆的来了,果果闻讯跑来,欢喜的道:“包公您可许久没来了。”
“是啊,忙,你回头去家里找包绶玩。”
包拯很忙,年底更忙,所以只能敷衍了果果。
沈安和他去了书房。
“今日之事可是你干的?”包拯的问话很直接,沈安点头,“是。”
“逼迫帝王,你好大的胆子!”
包拯盯着沈安,想看到害怕的情绪,可沈安却很淡定的道:“包公,若论大宋谁最想断绝了岁币,那必然是官家。”
“可官家要仔细思量,平衡利弊。所以帝王从不轻易下决断,便是这个道理。”包拯冷冷的道:“王雱鼓动学生,你鼓动百姓,官家若是把你们丢到琼州去也没人会说什么。”
“可官家实则需要的只是一个借口啊!”
沈安笑了笑,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模样让包拯恨得牙痒痒的,“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什么叫做只需要一个借口?官家……他不需要借口。”
“他需要。”沈安说道:“此事若是由官家提出来,那必然会引发君臣大争论,可皇子却不同,他出头,陛下顺水推舟就做成了此事,而且反手还能护着他,包公,这才是进可攻,退可守。官家的手段可不差。”
包公指着他,“官家的心思满朝能勘破的不超过五人,可如今却多了个你……你年纪轻轻的就这般心思缜密,天生就是弄阴谋诡计的模样。可怜刘展先前和司马光提及你,说你靠着官家和大王的庇护苟延残喘至今,今日官家定然大怒,回头会让你好看……”
他苦笑道;“若是刘展听到你先前的话,定然会觉着自己以前就是个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