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多逊慌张地道:“陛下撤吧!”他不是没有看出问题,只是他这样的文人,向来抱有君子不立危墙的念头,不管耶律休哥存着什么念头,都不愿冒险,更不愿与罗幼度一同冒险。
罗幼度看着向自己这边快速奔驰而来的耶律休哥,轻轻一笑:“为了这个家伙,朕觉得可以试着冒一冒险!”
他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开始下达命令:“放射进攻响炮,告诉曹彬、高怀德他们,继续进攻,尽可能的杀伤敌人!”
“秦翰,你领着十人,掩护卢参军、韩枢密承旨撤退,沿途你们会遇上我们的部队,让他往七金山方向支援……”
说着,对着符彦卿笑道:“岳丈当年冲锋陷阵所向披靡,却不知逃跑的本事如何?”
符彦卿轻撵着胡须,打趣说道:“老夫能够活着见陛下建立大虞,驱逐契丹,直捣临潢,靠的就是这一身的逃跑功夫。”
罗幼度也不再多言,而是看着向他们这边飞驰而来的耶律休哥,眼中闪过一丝欣喜:若将大宋双壁,大辽双壁皆收入囊中,那天下还有谁是敌手?
……
老哈河北岸。
耶律必摄丧家之犬一般,狼狈地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看着四周兵将茫然无神的目光,一嘴的苦涩。
想着自己亲征时的盛况,旌旗遮天蔽日,十数万大军前赴后继。
再想着现在的落魄,也不知十万大军能够有多少回到临潢府。
“陛下,监军使回来了!”
耶律必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心中涌现一股怒意,他还好意思回来?
他这辈子都没有如此狼狈过,造成这一切的就是赵匡义,如果不是对方拍着胸口保证能够取胜,他早已采纳耶律休哥的计策,也许此刻早已安全退回临潢府了。何至于受此大败,落入今日境地?
萧讨古直接骂道:“此贼安敢归来?”
身为左翼军统帅,他是亲自感受到那股无力的感觉。手中的兵力明明多于对手,但就因为指挥系统的崩坏混乱,导致的全军溃败。
耶律必摄见义愤填膺的萧讨古,心中却是一动,此次战败必须有人出来承担责任,赵匡义无疑是平息众怒的最佳选择。
“陛下!”
赵匡义一声悲呼,连滚带爬地来到了耶律必摄面前,说道:“臣能见陛下无恙,死而无憾也。”
耶律必摄长叹一声,并不说话。
萧讨古怒道:“我观你是南朝细作,胡乱指挥,葬送我八万大军。”
赵匡义气急败坏地道:“萧统军使说话可要凭良心啊,若非耶律休哥存有异心,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听号令,导致全军溃败,指不定此刻我们已经夺回了大定府。”
赵匡义此话一出顿时惹了众怒,耶律休哥本人有君子之风,对待任何人都彬彬有礼,人缘极佳。
赵匡义将锅甩给耶律休哥,让原本对他不满之人,更加愤慨。
萧讨古亦是如此,耶律休哥跟他关系不深,但耶律休哥的父亲耶律绾思是他的老上司,骂道:“你这鼠辈贪生怕死地逃到了此处,却不知你诋毁之人,尚在死战,为我等拖延时间……”
赵匡义给指着鼻子骂,也来了火气道:“萧统军使比某逃的更快吧?在下是鼠辈,你又是什么?”
萧讨古抽出宝剑。
赵匡义也毫不退让,拔出了佩剑。
剑拔弩张。
但两人皆不敢在耶律必摄面前动手。
“够了!”耶律必摄怒喝道:“你们眼中还有朕?”他怒视着赵匡义道:“赵监军有些话不能乱说!”
赵匡义这些日子的表现远胜耶律休哥,他对于赵匡义的器重超过了耶律休哥,可是在信任方面,赵匡义这个汉人是远远比不过耶律休哥的。
赵匡义是何许人物?
在逃跑的时候,已经将推脱之法考虑妥当,他将宝剑弃之于地,跪伏道:“陛下,并非属下虚言,在指挥的时候,属下就觉得奇怪。耶律休哥处处不听指挥,从中捣乱。直到我军溃败,属下才发现耶律休哥竟带着本部兵马高举着旌旗往南而去。陛下……这并非是臣胡言,尤育智队帅也亲眼所见。试问,此时往南去,耶律休哥意欲何为?”
耶律必摄一脸失神,“不可能,不可能!”
他让人将尤育智叫来。
尤育智是耶律奚底的部下,隶属于前军。
耶律休哥南下的时候是从前军侧翼掠过的,见到耶律休哥旌旗招展南下的人不在少数,都是证人。
“耶律休哥,安敢负朕?”
耶律必摄气得大吼一声,一口血喷了出来。
耶律休哥是他一步步提拔出来的,嫡系中的嫡系。所有的好事,耶律必摄最先想到的都是耶律休哥……
好的兵源给他,好的装备给他,立功的机会也给他,甚至于为了提拔他,得罪了好一些老臣。
结果,尽心竭力的培养,却养出了一身反骨?
萧讨古也不敢再言其他,但实在难以相信耶律休哥会反。
“陛下!”耶律海思一脸惶恐,奔行至近处,说道:“恩州发生了兵变,城中长史卫子布听得我军大败,起兵造反,现在恩州城楼上挂着的是南朝的旌旗。”
耶律必摄惨然道:“难不成天亡我大辽?”
恩州是耶律德光建造于乌桓旧地的一座城池,借着地利而建,虽比不上大定府坚固,却也能够抵御中原的骑兵。
此番大败,恩州是唯一能够让他们整编残兵之处。
恩州丢失,意味着方圆百里,他们无地方藏身休整。
便在这时,远处一阵动乱,喊杀声由远及近。
南朝追兵已经到了近处。
“快,断桥,断桥!”
赵匡义反应的最快,这个时候断桥,还能给他们争取到逃跑的时间。
但此刻还有大批的契丹兵未渡过老哈河,他们见前面有人意图毁桥,无不高声谩骂,箭术好的直接对着河岸射击,将意图毁桥之人统统射杀。
推搡、践踏、自相残杀,再度重演。
耶律必摄慌忙上马,还未跑得百步,惨叫一声,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他本怒火攻心,一时间竟受不得颠簸,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让坐骑拖行了十余步。
萧讨古见情况不对,一剑斩断了马鞍,这才救了耶律必摄。
耶律必摄疼得冷汗直流,手臂骨折脚踝也扭了,连走路都不行,何况骑马。
便在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赵匡义驾着存放帝王仪仗器物的马车飞驰而来,高声道:“快,将陛下扶上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