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现在——”
裴越稍稍停顿,眼中睥睨之意渐起,缓缓道:“吴存仁,难道莫老大人当年没有教过你一个道理,这世上没有两片绝对相同的叶子。王平章心怀不轨,不代表本王会重蹈覆辙。一法通而万法通的规矩,在本王身上行不通。”
吴存仁深呼吸数次,冷声道:“殿下此意,仿佛是要说你将一颗心剜出来给天下人看,我等却始终不肯相信。”
裴越讥笑着,摇头道:“本王没有挖开肚子给别人看的爱好。其实本王心里很清楚,像你、宁怀安、朝中那些蝇营狗苟之辈,乃至于宫里那位太后娘娘,之所以敢这般咄咄逼人,无非是因为本王的亲信大将都在南面,你们在京都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吴存仁垂首低眉,强硬地说道:“殿下如此胸有成竹,一方面是藏锋卫破阵无双,另一方面自然是因为殿下还藏着泰安卫这个伏手。只是殿下或许不明白,姑且不论今日之战的胜负,即便你能击败对面的朝廷大军,你难道还能一直赢下去?”
“所以本王很早前就想说,你们不要做井底之蛙,可以稍稍拓宽一些自己的眼界。”
裴越语调平静,然而这句话里的讽刺压根掩盖不住。
吴存仁沉默相对。
裴越昂首看向对面的朝廷大军,淡淡道:“本王今日便让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何谓天下无敌。”
随着这句话落地,藏锋卫这边开始变换阵型。
陈显达和孟龙符各领一军,直接掠向战场两翼,裴越身边仅有韦睿领着五千骑。
这一幕让萧瑾和李訾疑惑不解。
圜丘坛外那一战藏锋卫能够轻松取胜,除了许多复杂的原因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禁军和南营才刚刚解决平南卫,没有时间组织起严密的阵型。但是这一次四万余大军结成十余个坚固的小阵,层层叠叠相互倚靠,骑兵想要破阵极其困难。
裴越应该能看清楚当下的局势,他却没有集结重兵强突,反而将藏锋卫一分为三,看似只想控扼战场边角,将朝廷大军围在中间。
“他究竟想做什么?”李訾沉声问道。
萧瑾谨慎地观察着对面骑兵的动向,缓缓道:“从现在的安排来看,晋王不想用藏锋卫做主攻。”
片刻过后,谜底终于揭开。
只见对方本阵之中的骑兵忽然向两侧让开,随即便有数之不尽的步卒鱼贯而出,旗号赫然便是消失已久的泰安卫。
指挥使唐临汾领兵前出,依靠两翼骑兵的掩护和震慑,从容不迫地当着朝廷大军的面摆开阵势。
萧瑾忽然皱眉道:“人数不对。”
他抬手指向泰安卫的阵型,只见前方黑压压一片,可谓漫山遍野。
虽说这么短的时间内没人能够数清楚泰安卫的兵力,但是像萧瑾这样的沙场老将却瞬间察觉到古怪。依照大梁军制,一卫为一万两千五百人,但是萧瑾左右观察之后,猛然意识到这支泰安卫的兵力可能接近两万!
李訾在战阵上的经验不及萧瑾,但是他的眼力同样敏锐,缓缓道:“那些是什么人?”
萧瑾循声望去,只见泰安卫阵型前方,站着整整三排步卒,从北到南战线拉得极长,粗略估计至少有数千人。每个步卒身边都有盾手掩护,看来是防止本方弓手的攻击。然而这样的布阵前所未见,因为在相距两里多地的视线范围内,萧瑾和李訾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这三排步卒手中并无刀枪之类的兵器,而是每人手里提着两根管状物,且后背上都有一个背囊。
一股诡异的气氛弥漫在朝廷大军阵前。
不光主帅能够看见,最前方的将士同样可以。
没人见识过这样的敌军。
便在这时,一骑自对面阵中飞驰而出朝这边赶来,在接近一射之地时猛然勒住缰绳,骏马前蹄高高扬起。
随即便听这位骑士宏亮的声音响彻四野:“奉晋王令,给尔等最后一次机会弃械投降,否则我军将不再留手。”
没有任何冠冕堂皇的言辞,但是这份最后通牒却让朝廷大军这边瞬间将心提了起来。
萧瑾刚要开口询问,那骑士便拨转马头返回。
他与李訾对视一眼,后者毫不犹豫地说道:“侯爷,这是裴越的攻心之计,你我蒙受太后娘娘信重,万不可被他蛊惑!”
萧瑾点了点头:“这是自然。”
这两人的反应显然没有出乎裴越的意料,他不再理会陷入沉思之中的吴存仁,转身对刘贤说道:“陛下,臣给过他们机会。”
刘贤抬头望着天幕,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动手吧。”
裴越深吸一口气,看向冯毅说道:“击鼓,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