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声徐徐传入耳中,又有微腥的海风吹拂而至。
方谢晓请茶道:“老侯爷长途跋涉来到平江镇,招待不周还祈恕罪。”
冼春秋苍老的面庞上浮现一抹温和的笑容,淡然道:“国公爷可知,当年老朽背负血海深仇连夜渡过天沧江,最担心的不是先帝会将老朽拒之门外,而是令尊先镇国公不相信老朽的真心。”
听他提起亡父,方谢晓不禁面露崇敬之色。
冼春秋继而说道:“等见到先镇国公之后,老朽才知道何为小人之心。他不仅没有怀疑我这个北梁降将,反而很快就让我襄赞军务,如此胸襟世所罕见。也就是从那时候起,这平江镇的地位在老朽心中便仅次于建安城。”
他转头望着方谢晓,感叹道:“莫说国公爷如此郑重款待,便是粗茶淡饭,老朽亦甘之如饴。”
方谢晓点头道:“老侯爷客气了。”
冼春秋话锋一转道:“陛下说,国公爷恐对朝廷失望,因而不支持联吴抗梁之策,老朽却不这么认为。”
方谢晓淡淡一笑,却不接话。
冼春秋不以为意,继续说道:“老朽还记得当年与国公爷携手并肩共抗梁军,从王平章到谷梁,不知经历了多少艰难险境,才有如今以天沧江为界的格局。满朝文武大臣之中,老朽真心实意敬佩二人,其一是首辅徐徽言,其二便是镇国公。故此,老朽在来之前便对陛下说过,国公爷并非对朝廷不满,之所以迟迟没有给出答复,只是因为不相信老朽。”
方谢晓没有否定也没有承认,此前冼春秋向庆元帝提议,趁着北梁新君登基朝堂不稳的机会,联合吴国主动出击,动员一切力量发起全面攻势。当时他便猜到这位老而弥坚的拒北侯恐怕是要一箭双雕,用平江子弟来消耗北梁的兵力,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冼春秋悠悠道:“老朽理解国公爷的担忧,因此向陛下自告奋勇,亲自走这一遭,是要当面对国公爷阐明心迹。此番联攻北梁,老朽会举荐国公爷复起,而后你我各领一军,从东西两线同时北上进军。”
方谢晓沉默良久,感慨道:“老侯爷将话说到这个份上,我若是继续装聋作哑,恐怕会让陛下失望。也罢,便依老侯爷所言,平江子弟愿为国朝舍生忘死,方某亦不例外。”
两人相视一笑。
方谢晓又道:“老侯爷,并非我小觑军中儿郎高看北梁军卒,即便能与吴国同时联手出兵,想要啃下梁国边境上那些硬骨头,依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是自然。”
冼春秋颔首认同,然后说道:“伐梁的关键在于先削弱他们自身的实力,如果北梁内部依旧平稳,即便我们能取得暂时的优势,后续也拼不过他们的底蕴。故此,北梁不乱则大事难成。”
方谢晓微微一怔,满含深意地望着旁边的老者。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尤其这句话里藏着诸多深意。
冼春秋轻声道:“国公爷莫非忘了,三十多年前老朽乃是梁人,恰巧知道一些隐秘。其实老朽也没有想到,那些陈年旧事竟然还能发挥用处,在我们出兵之前搅乱梁国朝堂。”
方谢晓正色道:“愿闻其详。”
海天一线,浪潮奔涌,在如斯美景之下冼春秋娓娓道来,喧嚣的海风之中隐约带起几分血腥味。
良久过后,方谢晓难掩震惊地道:“原来如此……竟然如此……”
他扭头望向北方的天幕,喃喃道:“如果老侯爷此计能成,我们的确会有更大的胜算。”
冼春秋凛然道:“一定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