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旋即浮现出一张总是气呼呼,又带着几分得色的老脸。
说起来苏家兄弟和章惇本来是老相识了,大家都是官N代,父辈就是好友,又是差不多时候中的进士。如果不是遇上了王安石闹新政,两家各自分属新旧两党,现在说不定还是至交好友呢!
而这么多年的党争,几起几落的遭遇,已经让苏家这两兄弟都萌生了退意。
只是现在他们还没有起复,仍然有“安置”处分在身,就是想退也退不出来啊!
不过现在韩忠彦已经拜了次相,而章惇又因为在拥立定策的问题上站错了队,倒霉已成定局,所以两兄弟的起复也是时间问题了。
一旦免除了处分,复了官位,他们就可以求个致仕了。
“韩师朴的女婿也不错啊!”苏东坡说着话,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又把酒杯放在案几上。在一旁伺候的是俏金娘,看见苏东坡的酒杯空了,就小心翼翼拿起了在火炉上温着的酒壶,给苏老头的酒杯中倒上了酒。
“进士第六的武好文?”苏辙皱起眉头,看了一眼俏金娘,“他可有个很会做事的好兄弟啊。”
苏东坡笑了笑:“我辈都已年迈,不再做事了,该他们年轻人来做事做官了……不是吗?”
苏辙哼了一声:“都钻营到我们这两个老骨头这里来了,也真是削尖脑袋了。”
原来担任了朐山县尉的米友仁一日前已经到过扬州,把米芾的书信和馈赠的礼品都交给了二苏。还送给二苏几册刚刚出版的《文曲星》杂志,还和二苏说起了武好古的“光辉事迹”。
其实武好古还是做成了不少事情的,就算是个近幸小人,也是个很有本事的近幸小人。
“子由,你很看不上他?”苏东坡笑着问自己的弟弟。
苏辙又是一声轻哼:“不是看不上,而是此人……”他斟酌了一下用词,“此人太会折腾了!就像,就像是王半山!”
王半山就是王安石!苏辙在听米友仁说了武好古这两年多来的所作所为之后,想到的居然是自家的老对头王安石。
“他像王半山?”苏东坡嗤的一笑,“怎么可能?他路子和王半山仿佛是相反的……你看了《共和商约》没有?”
苏辙摆摆手,“他就是一个王半山……不过却是旧党的王半山!”
“旧党的王半山?”苏东坡有些不大明白,论起文采,苏东坡是胜过苏辙的。但是在政治上,苏辙却远远胜过了苏东坡。
苏辙道:“王半山的路子,无论是《青苗法》、《均输法》、《免役法》、《市易法》、《方田均税法》,出发点都是为了抑豪门而充国用。希望可以达到‘去重敛、宽农民、国用可足、民财不匮’的目标。而武好古的《共和商约》则与之相反,是‘不抑豪门,鼓励工商,想让人人求富而富国’的路子。若在一地推行,或许可以造富一方,可是要行于天下,必然会和王半山的新法一样,引得民怨沸腾。所以,他就是旧党的王半山!”
到底是做过副相的大儒,苏辙一眼就看穿了武好古路线的本质!
如果说王安石是想通过“封建计划经济”来解决宋朝面临的贫富差距过大和国家财政困难的问题。因此王安石的变法加大了官府的权力,也让水平不高,操守也不咋地的北宋官吏借机胡作非为了一番。
那么武好古的路子就是发展市场经济,释放资本主义魔鬼。因此《共和商约》采取的路线就是商人治商市,把界河商市的官吏置于商人元老院的控制之下。可是类似的路线在界河商市这个弹丸之地当然没有什么问题……可要是在大宋全国执行类似的路线,那就是豪门治国,和汉元帝刘奭差不多了。
可以说,王安石和武好古代表着两个截然相反的极端!如果两人在同一时代,非得掐起来不可。
“子由。”苏东坡眉头一皱,“你认为我不该收下这个弟子?”
苏辙摇摇头道:“你门内的事情,我不说甚底。不过收徒还是要谨慎,免得坏了一世清明……你门下不是有十个弟子?他们也在往海州去吧?到时候和他们商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