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谁啊?你怎么和他一起来?”
“那是东上閤门副使武好古啊。”武忠义说,“那是老夫孙子辈的亲戚。”
“甚底?武东门是您老的亲戚?”一个开封府界的老举人道,“我还以为他是武贤妃娘家的人呢。”
“那武贤妃也是我家的亲戚啊。”武忠义哈哈笑道,“都是太原王的后人嘛。”
武贤妃就是那个瞎子申王赵佖的母亲,家里面是开封禁军的武官,的确是太原王的后裔——武家在唐朝那么牛逼,子裔当然很多了。不过和白波武家的血缘很远,要不然武诚之前两年倒霉的时候,瞎子申王就不会不说话了。
“听说这武东门有个兄弟是个读书种子,开封府解试第二啊!”
武忠义摸着白胡子道:“是啊,他是今科必中啊!真是后生可畏,我们这些老骨头比不了。”
“怎么会比不了?”马上就有个老举人开口,“如今可是向太后当朝了,难道还考王安石的学问吗?若是不考王学,那些后生能和我们比?”
“对,对,对,今次是我等高中的良机啊!”
“一定得好好考!”
老人们的士气也鼓了起来,个个摩拳擦掌,就等着在这一科大比中创造奇迹了。不过真的要考出一群白发苍苍的进士,等到殿试的时候就该赵佶郁闷了。一个个都能当自己的爷爷了,还能做什么事儿?
随着几声锣响,国子监大门终于被打开。两名监门官带着一群兵丁走了出来,议论纷纷的举人们顿时安静了下来。开始自发排起长队,准备依次进入考场了。
当漫天的红光出现在东方的天际时,举人们开始入场了。武好古看着自己的弟弟和纪忆、米友仁、蔡攸一起,有说有笑走进了国子监,忽然有了一个在后世参加高考的感觉。
不过他很清楚,科举并不是高考——虽然后世的人们常常混淆二者,但是性质完全不一样,当然也不是公务员考试。因为,后世公务员考试考出来的是办事的“吏”,不是高高在上的“官”。如果能把科举变成高考或者公务员考试,那大宋或许有救了。
因为如武好文这样的才子,虽然今科必中,但是能力其实是不足的,知识面也非常狭窄。他需要进一步接受教育,然后参加基层工作,积累经验,步步晋升。而不是直接去当后世看来已经相当高级的官员——就算武好文的名次不好,一个县尉总是有的。可他这样的人,能管得了一县治安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如果武好文考得好了,甚至有可能让他去管一个县!这就更加荒唐了,让一个没有什么阅历,只知道五经文章的少年怎么去管理一个牛鬼蛇神一大堆的县?最后还不是“宋押司”这样的大地主操纵一切?
大量能力不足的地方官,也就必然造成地方上逐渐被地主控制了!而这些官员步步晋升,获得管理国家的权力,甚至带兵打仗的权力后,造成的破坏就更大了。
武好古在进行最深刻的思考的时候,他的弟弟武好文正和数千个举子一起,已经沐浴更衣完毕,聚集在国子监文庙的广场上拜孔夫子呢!
顺便提一下,所谓沐浴更衣,其实就是个防作弊的手段。贡生们必须在胥吏的“伺候”下,脱了自己的衣服,象征性的擦拭一下身体,再换上国子监提供的服装。然后数千个六艺中只通了一艺的举人们,就在知贡举徐铎的带领下,一起向着生前梦想“复礼”的孔圣人叩拜,一拜,再拜。
如果孔子在天有灵,看到这群不争气的徒子徒孙,恐怕也只有一声长叹了。这些所谓的儒家士大夫,儒家的大道是懂一些的——不论是读“王学”、“关学”、“洛学”,都是“五经勤向窗前读”的人。至于文章更是锦绣灿烂,都能写出花儿来的主儿。
可是光知道大道,而没有实行大道的手段,不也是白搭吗?别说是儒家大道了,就是共产主义真理,也不能只有理论家没有共产主义战士吧?
说得再具体一点,大道仅仅是“六艺”之一(这个说法并不完全准确,不过也差不多),其余的“五艺”则是实行大道的手段。没有手段,怎么能做到复礼归仁,怎么去教化蛮夷呢?蛮夷看不懂锦绣文章,也听不懂之乎者也啊。这个时候就要用到五礼(六艺之一)中的军礼,六艺中的“御”、“射”和“数”(数人头啊,消灭了多少,教化了多少,得数一数)了。只要把能教化的都教化了,不能教化的都消灭了,不就达到天下归仁的理想了吗?
孔子在天上哀叹的时候,参加元符三年礼部大比的举子们已经参拜完毕,好几千人顿时土崩瓦解一般的四散而去。在国子监胥吏的引导下,前往各自所在的考场。
在国子监大门内的照壁上,都贴着布告,注明了不同地域、不同来路的贡生,在哪个考场考试,也有专人进行引导。虽然考生的人数多达五六千,却一点不见混乱。
由于武好文参加的是开封府的发解试,而不是利用太学生的免解资格,所以他也被安排和来自开封府界的贡生举人们同场考试。因为开封府的举人数量比较多,所以考试的地点也非常宽敞,是国子监的正殿——不是后来明朝、清朝给举人老爷们安排的一间间小小的号房,而是集中在大殿中进行考试。大殿中摆满了破旧的案几的圆凳,案几一角上贴了一张纸,上面写了姓名、籍贯、年甲。只要对号入座,就不会搞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