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果然有几个卫的都司官没有及时返回他们的卫所,而是跑到夏浔面前来为沈永求情了。
求情的手段各有不同,有人直来直去,有人拐弯抹脚,其核心意思其实只有一个,请杨总督放沈都司一马,现在正在说话的是沈阳中卫的都司魏春兵,魏都司说话就很有技巧,他东拉西扯的说了半天,始终不曾直接替沈永求情,却是字字句句都在为沈永求情。
魏都司只管辽东局势如何如何的错综复杂;女真诸部时而驯服时而生事,这般刁民如何的不好应付;又讲沈永掌管辽东军务多年,统治诸卫还算勤勉,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国公爷想尽快了结辽东之事,回金陵六朝繁华之地享清福,有他相助可以事半功倍。
最后又讲开原城的百姓主要是些由犯罪流放的汉人以及归附大明的女真、蒙古部落组成,言外之意就是,那儿的百姓不是一些异族就是一些人渣,犯不着为他们舍生忘死,所以沈都司不发兵情有可原。夏浔只是微笑着倾听,始终不发一言,魏都司说到后来自己都觉得没趣,只好讪讪地住了口,怏怏地告辞离去。
“魏春兵,沈阳中卫。”
夏浔打开一个小册子,记下了魏都司的名字和所在的卫所,但凡为沈永求情的,和沈永的关系就不同一般,这些人他要仔细调查一番,然后再决定如何处置。
刚刚合上小册子,侍卫进来传报:“禀报部堂大人,三万卫指挥使裴伊实特穆尔以及铁岭卫指挥使庆格尔泰求见。”
“哦,请他们进来吧!”
须臾,从外边脚步腾腾地走进两个大汉,俱都身材魁梧,长着一双很明显的罗圈腿儿,一看就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汉子,两人见了夏浔立即叉手见礼,声若雷霆地道:“卑职裴伊实特穆尔(庆格尔泰)拜见部堂大人!”
夏浔站起身,微笑道:“两位都司此来,有什么事对我说么?”
裴伊实特穆尔向他一抱拳,沉声道:“部堂,卑职不知道是哪位大人仗义执言,向皇上弹劾了沈永的罪状。卑职本来也是要告状的,只是一直找不着门路,如今部堂大人既然来了,那就好了,卑职愿为人证,还请部堂秉公执法,严惩沈永!
不瞒部堂,卑职那部落的百姓,因为此事都快闹翻了天了,他们都说,朝廷既纳我等为明国百姓,为何只知索取貂皮人参、诸般税赋,一旦外敌入侵,杀我父母、奸我姐妹,朝廷兵马却置若罔闻?卑职一直在压制着族中百姓,可若如此下去,恐怕卑职也弹压不住了!”
夏浔淡淡一笑,说道:“军纪严明,军法森严!先明,而后严。该当处置的,本督自然要处置,此番亲往开原,本督就是要拿到最直接的证据,诸般证据齐全了,沈永自当伏法。若是证据不全,却也不会因为你的族人愤懑不平便擅杀大臣。本督的刀,能御外虏,能杀佞臣,难道就砍不得乱匪?”
对特穆尔的遭遇,夏浔也很同情,对他坚守开原的战功,夏浔也很是钦佩,对他今日进见所说的话,夏浔也能够理解。但是这一切,都不代表没有原则的包容,他此来代表的是朝廷,焉能任由属下威胁。特穆尔话里藏刀,夏浔马上就还以颜色,特穆尔被他说得面皮胀得发赤,却不敢发作出来。
一旁庆格尔泰见状,连忙打圆场道:“部堂大人奉圣谕巡抚辽东,总督军务,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总是要予以处置的。特穆尔,我知道你女婿被杀,大女儿被掳走,心中很是愤恨忧急,可是朝廷的法度规矩,也不能乱了。这件事,你只管耐心等着,部堂大人总会还你个公道的。”
庆格尔泰是个蒙古汉子,元朝覆亡之后,他的父亲率所在部落投靠了大明,被朱元璋安置在铁岭附近,设铁岭卫,委任其父为卫指挥,如今子袭父职,是现任的铁岭卫指挥。同特穆尔一样,他也饱受其他卫所将领排挤,所以与特穆尔同病相怜,交情甚好。
庆格尔泰安抚了特穆尔,随即向夏浔一抱拳,恭敬地道:“特穆尔心情忧愤,语气冲了些,还请部堂勿怪。部堂大人要往开原去,末将和特穆尔正与部堂大人同途,今来拜见,是想着护送部堂,同往开原。”
夏浔微笑道:“好,那咱们就一起走吧!”
辽东没有文官衙门,整个辽东,军政法司全部是由军队负责的,这就是一大片广袤的军管区,而沈永是辽东总兵,是这里实际上的土皇帝。
辽东二十五卫,十五万大军,那么多的将领,三万卫受袭,沈永眼见烽火而不动,特穆尔几番请兵而不出,若非辽东道御使少云峰上了一道密奏,朝廷对此竟一无所知,可见,辽东一地纵不能说是官官相护一片糜烂,至少也是沈永一手遮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