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对着门的人呵呵地笑了两声:“你放心,想要通声息,方法多的是,我们哪能直接见面呢,就算有人盯着我们两个人的所有举动,也不会发现我们有所接触。”
坐在他对面的人沉声道:“那就好,杨旭这是敲山震虎啊,倒没想到,他这般警觉,一俟发现有所不利,马上置身事外,跑到东海去了。不过,我们本来也没想就凭这么一件事便扳倒他,此人甚受燕贼信重,要对付他,就得让他失去燕贼的宠信,要想让他失去燕贼的宠信,得一步步来,耐心地来,他杨旭就算是一座镇江的宝塔,底下的砖被一块块抽空的时候,也就轰然倒塌了。”
右方,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人忽然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觉得,我们有些冒失了,不该把杨旭作为我们的大敌呀。杨旭肯为入狱的建文旧臣们求情,对我们还是颇有同情之心的,在燕贼亲信之中,杨旭这样做,算是难能可贵的了,何必再……”
这人的声音有些苍老,在四个人中明显是年岁最大的,他一说话,背对房门的人和他左手边的人都不说话了,唯有坐在最里边的,也就是主位上的人却是一声冷笑:“若非杨旭,燕贼哪有今日?先帝之仇,亡国之恨,都要报应在他的身上。此人不除,我恨难消!你可不要心慈面软,你我落得这般田地,追本溯源,杨旭正是罪魁祸首!
我选择他,可也不是因为私怨,此人在靖难功臣榜中名列第六,但是他的功劳都是走的偏锋,在朝中没有根基,是最容易扳倒的一个,而他位列国公,一旦扳倒,影响又较其他人大的多,此所谓怀璧其罪,不选他又选谁?”
那苍老声音幽幽叹息一声,不再言语了。
那人又转向其他两人,说道:“时间还长着呢,要扳倒一个人,可以用一年时光,也可能是十年时光,这一次,只是稍作试探,杨旭虽然警觉,可他在宦海里才扑腾几年?能斗得过我们。哼,福兮,祸之所伏。少年得志者,有几人能得善终?”
苍老的声音道:“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那人沉默片刻,冷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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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遵旨,这件事,臣一定办得妥妥当当的。”
夏浔答应的很干脆,一个不忘孝道的人是值得尊敬的,虽说迫于天下士子们对于皇道正统的执着,以朱棣之强势也不得不做出让步,竭力咬死了他是孝慈高皇后亲生嫡子这一条不放,无法公开给予他的生母荣耀与祭祀,但是子孙的孝心,本就不必表演给别人看,能记着自己的祖宗,这就足够了。
朱棣一直在认真地看着他,朱棣知道他是自己可以信赖的人,但杨旭毕竟也是读书人出身,还中过秀才功名,难说在这一点上,不会有什么异样的想法,或者不屑、不齿,或者听说他不是孝慈高皇后亲生嫡子,也会对他的皇位合法性产生动摇。
古人重孝道,他真怕自己的软弱和面对天下大势不得不做的屈服连自己的心腹也会鄙视他,但是,他没有从夏浔看到任何负面情绪,相反,他从夏浔目中看到的不仅仅是诚挚,而且还有钦佩。夏浔不但理解他的苦衷,而且感佩他的孝心。
朱棣心中的压力一松,由衷地感到了欣慰。
“文轩,选址的事你来定,要建一座最辉煌的庙宇,按照皇宫的标准来营造!”
“是!”夏浔再度领命,心中却也不无震撼,看来,永乐皇帝因为不能公开祭祀自己的生母,很想在庙宇的规模上来进行补偿,皇帝如此重视,这件事还真不能等闲视之了。
朱棣道:“你是国公,虽然主持此事,但……不宜由你请旨。选址之后,你可以让工部的人请旨并匡算用度,朕会让户部拨付钱款,由工部、户部、僧录司三个衙门共同来完成,而你,则主持大局,居中调停调度。”
僧录司是管理出家人的衙门,庙盖好了,总得有和尚主持吧,故而他们也得参与其中。有些民间传说,说朱元璋因为造反前是个和尚,深知僧人造反的煽动性,所以他做了皇帝后大力打压佛教,其实这是扯淡,如果朱元璋这般排挤佛教,当初也不会为了给爱妻祈福,给所有的皇子每人配备一个得道高僧了。
其实对于僧侣、度碟的管事,从南北朝时就管理的相当严格了,唐朝、宋朝,都建立了祠部,有人要出家,必须通过考试,由官府设立的祠部发放度碟进行确认。因为僧侣不需要缴纳赋税、不需要服劳役、不需要对国家承担任何义务,而古代劳动力又是极重要的国家财富,所以要控制僧侣的数量,要不然,故意出家蹭饭吃的百姓就太多了。
且不说佛门敛收了大量社会财富,佛田无需缴纳税赋,就是当了和尚拿了度谍,然后蓄长头发回家娶老婆的都大有人在,尤其是为了逃避劳役和兵役,报名当和尚的人简直快赶上考公务员了,千军万马挤独木桥一般,不加以限制的话,国家就要被吃闲饭的出家人给挤兑黄了。
夏浔又应了一声是,这时,假山石后忽然传来一阵银玲般的笑声,两个银绫袄儿的俏丽少女一前一后追逐地跑了出来,差点儿撞到朱棣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