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行也点点头,一个文教很好的县,一届能考出来一两个举人就不错了,而苏泽当年在南平参加乡试,前几届都没人能中举。
一座县城,在家读书参加科举的人,最多也就在只有一百人左右。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松江府下的一个县,算术学堂三个月速成班,只要有些算学基础和识字的都可以报名参加,一年就能培养几百个能写能算的学生。
而这些人,都只是参加户房和工房有关的吏员考试的学生,因为只有这两房吏员考试最侧重于算学。
所以吏员考试开始后,江西本地的读书人不是竞争不过外地人。
而是本地人想要考的都已经考上了!而剩余的岗位都被从三省来的考生占据了。
苏泽说道:“现在已经不同了,如今各地发展,除了农业基础之外,城市的交通、位置、矿产,都是影响整个地区发展的重要因素。”
申时行点点头,这些确实都是各地经济发展的重要因素。
苏泽话锋一转说道:“但是文教也不完全是经济作用,也是当地文化传统和教育投入有关系,经济也只是客观因素。”
申时行也点头赞同。
苏泽说道:“而且我说的,都是影响经济发展的因素,并不是各地主观的发展动因。”
主观客观的辩证法,这也是苏泽多次撰写文章发书阐述是过的理论,申时行这些东南的高级官员都研究过。
在影响一个地方的发展因素中,客观的就是自然禀赋和区块位置,这些都是没办法改变的。
但是当地执政主要官员的主观想法,也确实能影响地区发展。
这就是主客观因素共同决定了一个地方的发展。
申时行在担任教育大臣之前,是松江府的知府。
作为东南发展最迅猛的府,松江府的发展就是这个辩证法的最佳阐释。
比如松江府下的上海县,就是依靠前后几任主官的大力发展,再加上优越的地理位置,从一个不到十万人的小县城,迅速发展成仅次于松江府甲县华亭县的第二大县。
甚至在港口、码头和证券交易中心在上海县建立之后,上海县隐约有超过华亭县的趋势。
这就是“人才”的重要。
苏泽说道:“对于一个地方官员来说,驱动他们发展的主要因素,其实还是来自上级的考核。”
申时行本来想要说一些大道理,比如民为邦本,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话。
可是他很快也发现,这些道理根本就说不出口。
他也担任过地方官员,自然知道地方官员的想法。
即使是在最讲究“主权在民”的东南,驱使地方官员进步的主要动力,依然不是治下百姓。
治下百姓重要,但是能够让地方官员进步的还是政绩。
换句话说,政绩就是衡量官员进步的标准,这虽然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百姓的意愿,但是也和百姓没有太大的关系。
在徐渭的领导下,吏部制定了一套详细的地方官员考核办法。
通过量化考核,将经济发展、城市发展都纳入到了这个体系中。
而这个考核标准和考核结果也会每半年发布一次,在同省和同府内进行排名。
也是因为这个考核标准,才让东南的地方官员都特别卷,都努力发展本县的经济。
因为考核靠前就意味着更多的升迁机会,就意味着更大的舞台施展政治抱负。
苏泽说道:“主观上,驱使东南地方经济发展的动力,就是各地的竞争。”
“只要考核比周围县要好,县官才有进步的希望,本府考核要比省内其他府要好,知府才有进步的希望。”
“整个体系还是自上而下的。”
“但是一个县的财力也都是有限的,比起兴建道路和发展工商这些立竿见影的事情,发展文教反而是一件短期内看不到结果的投入,甚至可以说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所以很多经济上还不够发达的地区,地方官员更缺乏发展文教的动力。”
申时行点点头,他主管教育,苏泽说的就是这样的情况。
教育越来越向发达的地区集中,这种现象也越来越多。
所以这次外省吏员争夺岗位的事件,只不过是这种地域发展不均衡的矛盾,在考吏员这件事上的爆发而已。
申时行立刻问道:“那大都督肯定是有了解决的良方了?”
苏泽说道:“良方算不上的,只能说是解决的办法。”
看着申时行急切的眼神,苏泽说道:“转移支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