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英,你家是大农,你比我知道农事,你说一说,就这样的梯田有个三四亩的,能养活一个五尺男儿吗?”
搀扶着已经有了三四个月身子的丁玉英走在山间小道上的朱和幸,忽然问起了农事儿。
在石柱县城独自呆了一些日子的丁玉英(她不方便走得太远,所以朱和幸去比较偏远的乡间视察的时候就没带上她),听朱和幸问起这个问题,先是一愣,然后摇摇头道:“夫君,这可不大好说……奴家里虽是大农,却没有一亩梯田和坡田。”
朱和幸问:“这是为何?”
丁玉英说:“梯田在东南不太多,也不值钱,我家这样的大农一般不要梯田,因为梯田很容易种亏。”
跟在朱和幸、丁玉英二人身后的李进学一起抵达南山乡,现在是石柱县的司户县尉,是管农事和户口的官,分田的事儿也归他管。他当然也懂得农事,但是却不知道什么叫“种亏”。
听见丁玉英的话,他就忍不住插了话,道:“种亏?种地还有种亏的说法?朱夫人说的是歉收吧?”
丁玉英回头看了李进学一眼,“做什么买卖能稳赚不赔啊?种地又怎么可能例外?
梯田都是一小块一小块的,根本没有办法用少量人力配合耕牛广种,只能投入大量的人力精耕。而且梯田很难存住雨水和肥力,不能抗旱,而且还需要耗费很大的人力去积肥……在山坡上开辟梯田要花很多钱,雇农精耕又要花钱,购买粪肥也要花钱。投入那么多本钱下去,又能收获多少?投入多,产出少,怎么会不亏本?而且梯田容易受旱灾,一旦天旱少雨,很容易颗粒无收,那可就亏得血本无归了!”
“种地是养人的事情,怎么能计较盈亏呢?”李进学完全不能理解丁玉英的话,“难道因为种地不赚钱就不种了?不种地,那么多人吃什么呢?”
丁玉英摇摇头,“虽然做买卖也有先赔后赚的,但是终究是为了赚钱,要是一直赔本,怎么做得下去?种地也是一样啊,农民如果一直赔本,手头的本钱就会越来越薄,没有了本钱,你怎么种地?”
“种地能要多少本钱?有种子,有几样农具,有块土地,再有把子力气不就行了?”
“这就是本钱啊!”丁玉英道,“种子、农具、土地不是钱?力气也可以卖钱,堂堂五尺的壮汉去当雇农,包吃包住后也能有个五六两可以拿。如果去城里做工,赚得就更多了,当然开支也大。另外还可以出洋谋生,风险是大,但是发财的机会也多。”
“进城?出洋?”李进学愣了又愣,“难道大明不禁农人离土迁徙?”
“早就不禁了,”丁玉英道,“而且也禁止不住啊!在乡能安居乐业的,自然不会外迁,活不下去的,或是想外出求富贵的,强使之在乡又有何益?”
李进学连连摇头,“自古农耕之人都是安土重迁的,如果能在家乡有几亩薄田守着,谁愿意背井离乡去往它处?流寇伪朝这几年也想使人去缅甸,说是去了就白给土地,还能得水田。可是又有多少人肯去那等瘴痢之地?”
丁玉英摇摇头:“强使人外迁和强使人在乡都是不行的,是去是留还得由着自己啊!”
“都由着自己?那朝廷就不管了?”李进学实在不大理解丁玉英的脑回路了。
“朝廷还管这个?”丁玉英同样不能理解李进学的思路——他们俩都有代沟了!不,不仅是他们俩,是大顺朝治下的百姓和大明朝治下的百姓有了代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