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奉茶(1 / 2)

红楼春 屋外风吹凉 11437 字 9个月前

神京西城,布政坊。

张相府。

书房内,张潮面色铁青的看着跪在地上大骇的长子张德英,听闻其所言后,张潮心中震怒:“老夫就知道,李博言行事素来严谨,怎会办下如此浅薄无知落人把柄的混账事!你这畜生,前些年倒也罢,这几年叫人恭维的当真是无法无天,狂悖傲慢之极,令人可笑!李博言的小舅子,那等阿物也能说动你出面与八殿下说情,我张家的脸面就这般不值钱?!”

张德英这些年都未见过其父发过这般怒火,唬的肝胆俱裂,磕头泣道:“父亲大人,儿子亦是看在搏言的面上,耐不住孙泽的央求才出的面。儿子也不敢随意糟践张家体面,那都是父亲苦熬几十年,辛辛苦苦积攒而来的,儿子岂敢浑来?实在是……儿子以为不是甚么大事,不过一粗鄙女子……”

“住口!”

张潮闻言,一拍桌案大怒喝道:“你懂甚么?你口中的粗鄙女子,是经过圣上点头的八皇子妃,比你这畜生高贵一百倍!今日在勤政殿,人家当着皇上的面指出你这畜生为虎作伥,凌辱百姓。圣上当着满朝文武大员的面问老夫,如何作想?来来来,你这畜生且与我思量,该如何答复天子!”

他自然没指望张德英替他作答,将其长子问的如遭雷击后,张潮与候在书房内的管家怒声喝道:“将这畜生架在中庭,给老夫狠狠的打!谁敢打轻些,谁敢撂手,老夫用他的脑袋来顶!”

管家乃张潮心腹,自然知道这是打给谁看的,只能照办。

没一会儿,前院就传回来一阵惨叫声……

张潮坐于书房正中,对此充耳不闻,心中所思,皆是今日勤政殿上的一幕幕。

天子为何如此相迫,他心中自然明白。

除了国家大政即将调头,需要清理吏治内政外,还有一点,就是要给于万洲铺平道路。

这一幕他很熟悉,当初他上元辅大位前,李肃也曾不得不举起屠刀,清理手下干将。

当然,罪名不同,那时的罪责是懒政惰政,阻挠开海大业。

一大批李肃的得意门生,被清扫下去,这也使得他张任重能极顺利的接掌元辅大位,迅速执掌大权,倾力开海。

其实在那一天,他就该有今时今日的觉悟……

但……

苦笑一声,张潮微微摇头,看着手上不知何时泛起的斑痕,自嘲想道:至少,经过这一遭,也算为他自己的执政生涯扫清手尾,不至于会被秋后算账。

而且,张家还成了天子的亲家,六皇子李钊母族不壮,对李钊而言不是好事,对张家而言,却是极好的事。

立一国之基,需要无数人力、物力和财力,哪怕后两者张家没有直接的助力,但人力,尤其是官员方面,张家却大有可为。

不必担忧一朝去位,家族衰败,待其死后,张家遭受政敌清算。

思至此,张潮长叹一声。

这就是帝王的无双权术,便是打压到了极致,也会留下一条生路,这条生路换个路数去想,居然还是条很不错的路。

前提是,要继续替天家卖命!

接下来五年,他要做好权力的交接,确保这一过程平稳安定,不出丁点乱子。

另外,张家也要尽全力辅助六皇子李钊,建立封国……

圣天子在上,当真是使唤的人团团转,还让人无法拒绝。

更绝的是,当五年后他挥动着屠刀将官场上一大批大员斩尽杀绝,用他们的项上人头肃清官场之风后,正好去位。

到那时,面对焕然一新的官场,百姓只会称颂圣天子。

最离谱的是,那些暗恨整顿吏治的人,也会称颂圣天子,因为是天子定下的元辅任期制,使得他这个官场屠夫去位……

正当张潮思绪万千,酸苦百味杂齐时,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怒喝声:“先打死我,再打死他。将我们都打死干净了,再由他去为官做宰!”

老妇人惊怒的声音及一阵妇人哭喊声传来,张潮这才想起,其长子还在中庭受杖。

看看高几上摆放的座钟,竟已经打了小半个钟头……

好在老管家与他了一个放心的眼神,怎么也不可能真的往死里打,张潮这才迈步向外行去,绕过大插屏,急道:“母亲怎来了?有甚么事,叫儿子到里面说话便是。”

一满头银白的瘦老太太正全身发抖的看着大孙子生死不知的躺在那,背后被血浸透,这会儿听闻此言,怒极道:“我如何敢劳动你元辅大驾?你连亲生骨肉都下得了如此毒手,我……”

不等老太太说出诛心之言,张潮忙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解释道:“母亲,这个畜生帮着李博言那个妻弟,欺负了八皇子相中的皇子妃,今日宫中皇子妃告御状,若非……若非沾了玥儿的光,这个畜生的人头这会儿都要落地多时了!”

老太太为一品诰命徐氏,守寡多年拉扯张潮长大成才,虽疼极长孙,却也不会不明大事,听闻此言,心里咯噔一下,唬了一大跳,不过随即反应过来,声音低沉道:“如何欺负?”

果真被“欺负”了,怎么还可能成为皇子妃?

但徐氏不敢不问清楚,皇威如天威!

张潮声音中带着怒意,道:“李博言的妻弟想要强抢,被微服在外的八皇子拦下后,便来寻这个畜生。这个畜生,竟然敢打着相府的名义,压下了八皇子的怒意!今日人家在宫中告御状,若非皇后才指婚完,儿子能不能全身而退都在两可之间!”

徐氏闻言再度惊惧,低头再看往日里疼进骨子里的长孙半死不活的模样,也没那么心疼了……

相较于一个孙子,整个张府显然更重要。

“潮儿,如今……该怎么办?”

徐氏惊忧不安的问道。

张潮却宽慰道:“娘且安心,圣上处儿子到底还有几分薄面在,且即将成为儿女亲家,皇后娘娘也十分中意玥儿……大体而言,不会有问题,不过这畜生,不能留在大燕了,得出海。不然……怕终要祸及张家。”

徐氏缓缓点头道:“也只好如此了。”顿了顿又道:“玥儿的陪嫁,要用心准备!不能叫别家给比下去了,不是顽笑的!”

张潮苦笑着点头,这真真是……

……

西苑,青松园。

好大一堆篝火,照亮了夜空,也照的附近的大湖波光粼粼。

火光虽驱散了春夜寒气,贾蔷还是为黛玉披了件斗篷,在诸皇子无声的笑意下,黛玉俏脸绯红。

其他人倒也还罢了,唯独楚娘,看到这些总感觉不似在人间,恍如梦幻……

贾蔷却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回过头来,目光在刚停了抽泣的平儿面上顿了顿,微微一笑后,温声道:“方才老七吃醉了酒说,他自觉天资不如其他兄弟,所以不配为朕的皇子……”

平儿眼泪唰的一下又流了出来,悲伤之极。

虽方才已经有所猜测,这会儿听见了,黛玉等还是颇为恼火。

可是,也无奈。

还有诧异,莫非李铭也如李钊那般……可李铭指婚的妻族,也并不差啊。

再者,李铭打小腼腆,性子柔顺,酷肖其母,不该是这样的……

没等黛玉等安抚,贾蔷就继续笑呵呵道:“在朕和诸皇儿的宽慰下,李铭意识到了这种错误的想法。李铭,给你娘赔个不是,你惹她哭了,朕很生气。今儿你哄不好你娘,呵呵呵。儿子再重要,也没老婆要紧。”

诸皇子们大笑,黛玉气的嗔怪了声。

性子活跃些的李鋈更是人来疯,拉着满面羞愧的李铭上前,同已经在擦眼泪的平儿跪下道:“和母妃,七哥打小善良的连打猎都不忍射杀雀鸟,最是害羞。今儿也是因为七哥为儿臣欢喜,吃了太多酒,又说起开海的事,才说了些醉话。您要怪罪就怪儿臣罢,不过要打骂,还得七哥来扛!”

平儿闻言,随大笑诸人一并笑了起来。

而另一侧,黛玉悄悄看向了面无表情的宝钗,暗中肚皮笑的痛。

打小沉稳大气的宝丫头,生了这么一个活宝儿子,哈!

贾蔷摆了摆手,笑声止,李鋈、李铭也在平儿的催促下起了身,贾蔷与黛玉等道:“开海的事不必多提,自有章程在。不过老七方才说,舍不得离开京城,也不愿离开朕和你们。朕想了想,其实也在理……”

场面一下安静了下去,甚至说,死寂了下来。

唯有篝火堆中木头燃烧的哔啵哔啵声不时炸响,显得十分刺耳。

这一刻,黛玉倒不方便开口了……

为其嫡子,而使得诸骨肉分离,无论如何,她都难言。

不过这时,尹子瑜却站了起来,面色肃穆的直视贾蔷。

虽不能言,但行至近前,取木为笔,在地上写下四个大字:

皇上三思!

黛玉沉吟稍许,也还是走至子瑜身边,屈膝福礼道了声:“还请皇上三思!”

随后,宝钗、闫三娘亦是出来,福礼道:“还请皇上三思!”

平儿面色雪白,也跟着出来,不过没等她们再有动静,贾蔷摆手笑道:“快快起身,朕又没老糊涂,怎会轻易国策?朕是想说,因天家和睦之故,皇儿们难久留京中,可咱们却可常出去嘛。你们且回身……”

劝罢诸后妃,待黛玉、子瑜携手回身后,贾蔷又让牧笛、李春雨取来巨制的大燕舆图。

于空地上摆平后,百余盏玻璃宫灯照的通明。

贾蔷持一梢棒,站在巨幅舆图一角,指着图中一点道:“此刻,咱们一大家子站在这里,京城。而如今大燕的疆土,是这些……”

他用梢棒,划了好大一个半圆。

“再以此一点,而官天下,朕在时尚可,待朕百年龙御归天后,三代之内必出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