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安帝闻言,眸中瞳孔猛然收缩成针,脸色发青,看了尹后稍许后,问道:“是谁劝回了太后?”
尹后道:“是臣妾,当时,谁也没有法子。太后直言要来看皇上,戴权束手无策来求助,可宰辅们也没法子。臣妾就只能亲自出动,带着贾蔷去的。贾蔷,毕竟是太上皇良臣……去了后,贾蔷以寿皇宫中那人,劝退了太后。”
隆安帝闻言,闭上了眼睛,心里长松了口气,对皇后当真是大为欣慰。
又想起九华宫那位,心中却一片冰凉。
若果真让太后出来了,韩彬未必能治得住她,林如海这样的君子性子更治不住她!
一旦太后出来,第一个放出来的,就是寿皇宫中那位郡王。
到那时,他这个皇帝,能否活下来都难说。
这,就是天家。
此时林如海忽然开口道:“娘娘先前为何并未说,贾蔷竟敢如此忤逆行事?”
听出林如海语气中的不满,尹后眉眼间浮现出一抹苦楚,却坚定道:“林大人放心,此事若有人翻后账,本宫一力承担。本宫已立誓,从今日起,就亲入佛门,为皇上……”
“不必说了。”
隆安帝睁开眼,打断尹后之言,沉声道:“此事是朕之意,与皇后无关,与贾蔷……”
提起贾蔷,隆安帝忽地顿住了。
贾蔷……
在养心殿时,若是能听了贾蔷的建议,又何至于今日?
“贾蔷何在?”
林如海道:“贾蔷虽受了不轻的伤,可臣并未留他在京多待养伤。海粮着实不敢耽搁,就让他按原定之策南下了。绣衣卫和兵马司衙门,如今交在御史大夫门下。”
隆安帝闻言,皱眉道:“贾蔷受了不轻的伤?”
尹后轻声道:“皇上,臣妾的凤藻宫也塌了。万幸贾蔷在,拼死抵住了一根横梁,才让臣妾有精无险。贾蔷自己受了重伤,被救出来时已经昏迷过去,没了鼻息。还是五儿,大哭之余对着他的胸口打了几下,打的贾蔷呕出好些淤血来,才算活了过来。这孩子,本宫欠了好大的情分,日后还需好好待他。不过,臣妾宁愿他未来凤藻宫,若一直留在养心殿,必能救皇上不受伤痛之苦。”
隆安帝闻言沉默了好一阵后,忽问张谷身后的太医院王院判,道:“王琦,朕的身体,可还能站起来?”
王琦脑袋上的汗一瞬间就激了出来,感受到金帐内天下至尊至贵的一群人盯着他看,他后背很快都被汗水浸透了。
微微颤栗着老迈的身躯,王琦缓缓道:“皇上无性命之忧,这一点,臣敢立下军令状。至于何时龙体能完全康复……臣会竭尽所能办到。御案砸的位置太要紧,那处骨骼断了后,要恢复就十分缓慢……”
听闻此言,众人心里也都有数了。
尹后偏过脸去,悄悄擦了把泪水过,转过头来却已是满面含笑,同隆安帝道:“王院判也说了,皇上龙体会慢慢康复的。臣妾今后甚么也不干,只焚香抄经,给皇上念佛祈福。臣妾坚信,皇上很快就能康复!”
韩琮又开口道:“皇上,将养龙体要紧,且先立一皇子监国罢。”
此言一出,金帐内又是一阵宁寂。
“诸皇子何在?”
好一阵后,隆安帝方缓缓问道。
尹后道:“都在宫里,因得太医确定,皇上龙体会早日康复,臣妾就没让他们在跟前守着。四皇儿原是要一直守在跟前,只是臣妾知道皇上还是希望他们能上进。且内务府还要劳四皇儿看顾好,不然臣妾也放心不下。就下懿旨,打发他们回去了。”
林如海心中轻轻一叹后,开口道:“皇上所用之药,娘娘必先尝过一刻钟无异状后,才给皇上用。皇后娘娘贤德温庄,当为后世皇后之表率。”平心而论,尹后也当真是他见过最有智慧的妇人。
隆安帝闻言,缓缓颔首,看着尹后一字一句道:“诸子年幼学浅,多不成器。朕养病期间,劳皇后念诵奏折,代朕朱笔批阅。”
尹后大惊道:“皇上,臣妾不过后宫妇人,焉敢干预朝政?再者,臣妾已明誓皈依佛……”
不等她说完,隆安帝就微微摇了摇头,气息变得虚弱起来,道:“就这样罢。”又看向太医院判王琦道:“可有甚么法子,与朕缓解病痛?此痛如烈火焚心,针扎斧凿,实在……难捱。”
王琦闻言,忙引着一众太医赶紧上前诊治。
可试了许多办法,隆安帝反倒觉得愈发难忍剧痛。
王琦最后着实无法,咬牙道:“再上阿芙蓉罢!”
诸臣闻言大惊,都是学识渊博之辈,岂能没听说过阿芙蓉之名的?
尹后也吃惊道:“此物,不是有毒性的?”
王琦摇头道:“回娘娘,阿芙蓉几百年前就入药了。只是前朝时有人做成福寿膏来害人,所以被禁了。不过宫里医用不必担心,只要拿捏得当分寸,既能减缓皇上病痛,也不会产生毒害。先前陈老供奉给皇上开的方子里,便有此物。”
尹后闻言看了眼愈发难忍痛苦的隆安帝,道:“先与本宫用罢,无事再与皇上……”
却听隆安帝强忍痛苦和焦躁,斥道:“无病用药,岂非服毒?不要耽搁时间,快备药来。无论如何,先减轻朕身上的剧痛再说……”
若是贾蔷在,就会告诉尹后,腰椎内有全身最丰富的神经,所以痛起来,痛觉会放大十倍百倍。
这个病痛,能将人折磨疯……
而这时,林如海引着诸大学士告退。
因为龙榻上,忽然传出一阵恶臭来……
隆安帝也发现了这一点,面色随即木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