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藻宫,偏殿内。
尹后看着贾蔷送回来那一阙半词,凤眸明亮,笑道:“贾蔷还会这个?”
她细细的默读了遍: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哂然一笑,终不过是小儿女的甜言蜜语。
不过待看到第二首时,面色却郑重了起来,反复默读几遍后,叹道:“不意这孩子,竟有如此才情!怪道,他当初一心想要科举,得个举人的头衔好办事。原来非其自大,果真有才学在身。”
孙氏不无心疼道:“谁说不是呢?蔷哥儿生的就好,眉清目秀的,一看就是读书人。谁想如今倒被送到战场上,和骚鞑子厮杀去了。这要是有个闪失,岂不造孽!”
尹后好笑的看她一眼,提醒道:“二嫂子,他是一等宁国公世袭一等侯,这样尊贵的身份,难道不该为国尽忠?我大燕武侯,难道还比不得一个举子进士贵重?放心罢,贾蔷是个伶俐的,不会逞匹夫之勇,不顾性命。”
安抚罢孙氏,尹后又瞧了瞧那一阙半的词,而后同尹子瑜笑道:“这文武双全的郎君,还是个为国征战的盖世英雄,姑姑可疼你?”
尹子瑜俏脸泛红,抿嘴一笑。
尹后看着尹子瑜笑了笑罢,回头问尹家太夫人道:“甚么时候定日子?”
尹家太夫人笑道:“我打算后日去相府,和林大人商议商议。贾家太夫人上回传信儿,说二月他家那位衔玉而生的哥儿先成亲,我们应该到三月了。”
秦氏笑道:“荣国太夫人可是宝贝她那孙子的紧,担心蔷哥儿和相府还有我家办完事后,再给她那孙子办,要被比得见不得了,所以先一步办。里面又有赵国公府的体面人情在,那位老公爷也是个八面玲珑的,还专门使孙子到府上磕头赔了罪。因免了进门,不见外客,就在大门口磕了头,弄的老太太没法子,只能让进来说了会儿话。”
尹后自然不会不知此事,笑道:“那位老公爷,才是人精中的人精,咱们家自然敌不过他。”
恨那位老狐狸入骨的人不知多少,想要他不得好死的也不计其数,可他老成那个模样,床都下不得了,还是没人敢朝姜家动手。
常见有人欺负贾蔷,可谁见过有人欺负姜家的……
所以,旁人进不得尹家门儿,姜家人却是有法子的。
秦氏压低声音笑道:“娘娘,那个老公爷,快差不多了罢?”
尹后闻言眉尖轻挑,似笑非笑的看着秦氏道:“是本宫那不安心的大哥让你问的罢?大嫂子你告诉他,他一个小小的五品官,还没资格问这等事。老公爷一身关系着大燕社稷之安稳,也是他能打探根底的?”
秦氏闻言,脸色登时变了变,尴尬的说不出话来。
尹家太夫人淡淡笑道:“说的好啊,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就该直白相告,断了他的念想。这个老大啊……”
见她动了怒,尹后反倒安抚道:“母亲何须着恼?倒也不算是坏事。大哥当了一辈子五品官,心里自然焦急。以他的才干,宰辅虽无望,但一任六部尚书的资历还是够了的。只是到底要避嫌,他当五品官,虽是吏部尚书也要敬他三分。果真让他当了六部尚书,军机处的大学士也要礼让他些。如此一来,岂非乱了朝廷纲常章法?就当他为了我这个当妹妹的受了委屈罢。”
尹家太夫人笑道:“到底是得了福,还是受了委屈,他自己心里清楚,你也不必为他说话。我自不会同他闹,该说的都说过了,他果真不听,就且看他能做出甚么了,只要不打你的招牌,随他怎么就是。”
不打皇后的招牌,他一个五品官,又能折腾出甚么来呢?
有一个这样明理睿智的母亲,尹后心里当真欣慰。
又说了起子话后,尹家女人没有多留,早早离了皇宫回家去了。
连尹子瑜都未多留,她快要出阁的姑娘,已经不便在外面留宿了。
尹后多少有些伤感,等娘家人走后,一个人坐了片刻,忽地叫来笔墨来,独自写下了那一阙半词。
当年在尹家做姑娘时,最爱的,便是这些。
尹子瑜,亦是受其熏陶,才对这些情有独钟。
将这一阙半词细细品味了许久,尹后绝美的俏脸上,嘴角弯起一抹极好看的弧度。
有趣。
难怪这个混账,如此风流……
自古以来的才子,哪个不是胆大包天的好色之徒!
……
十王街,恪荣郡王府。
王府内,比先前更繁盛了些。
来来往往皆是人,李暄进门一路走来,感觉不是一座王府,倒像是部堂。
待入中堂,见面先拱手问好道:“四哥,新年吉祥!”说着,就要跪下磕头。
李时一把抄住,笑骂道:“少作怪!昨儿不是拜过了?还来,哥哥可没多余的红封!”
李暄打了个哈哈笑道:“四哥你也忒小气了些,连多给个红封都舍不得。那内务府钱庄不都是四哥你掌着的了,拿出来花啊!”
李时气个半死,竖眼道:“成心来气哥哥的是不是?”
李暄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见李时面色越来越难看,忙摆手道:“没有的事!四哥,弟弟今儿来,就是想同你解释一下外面的谣言。那些球攮的没安好心啊!”
李时笑骂道:“到底还是和贾蔷亲近些,你倒忘了和谁才是亲弟兄了。”
见李暄急着想要解释,李时摆手笑道:“行了,与你顽笑两句。今儿叫你来,原就是想说此事。有些人觉得贾蔷那边死猪不怕开水烫,名声已经够臭了,骂他毫无用处,倒是想着祸水东引,将脏水泼到我身上来,挑起我和贾蔷去斗,借刀杀人借到爷身上来了,也真是想瞎了心了。如今那些做臣子的,愈发不懂规矩,乱了尊卑。”
见李暄面色阴晴不定,狐疑的看着他,李时道:“此事你同贾蔷说,本王不会因外面的事怪罪记恨他,他也不必多心。如今暗地里有人煽阴风点邪火,让他好自为之罢。过往的一些不痛快,都是小事,本王也都不放在心上,且看以后罢。”
李暄闻言,仔细的观察着李时,惊喜道:“四哥,你说的是真的?”
李时笑道:“如何有假?哥哥我也看出来了,那贾蔷就是个半吊子,做事从不考虑后果得失。虽然鲁莽的很,但也是个纯粹的。再说,他不是一直想出海么?”
李暄笑道:“这倒是真的,他海船都造了一半了。这小子是个孝顺的,给弟弟我也准备了一艘。他先出海去趟趟,等路趟平了,弟弟也能出去逛上一圈,见见外面的景儿!”
见他美滋滋眉开眼笑,李时皱眉道:“五弟,浑说甚么?你甚么身份,岂能有如此念想?寻常百姓人家子弟都知道父母在不远游,你想往哪里去?若是让父皇、母后知道你有这般念想,你的皮还要不要了?”
李暄神秘兮兮笑道:“四哥,你不知道罢,我和贾蔷在父皇母后跟前说过此事,父皇没骂我们,还默许了!所以还是四哥英明,知道和贾蔷那个二愣子闹没来由的很。理会他做甚么?四哥是有大前程的,贾蔷早晚要滚蛋的人,和他置气着实不值当啊!”
李时闻言,面色骤然一变,怔怔的看着一脸得意的李暄,心中翻滚不已。
父皇默许了小五出海?
怎么可能……
一时间,李时心乱如麻。
……
宣府,火器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