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荣庆堂。
高台软榻上,贾母脸上纵然敷了粉,也挡不住她深深的疲倦。
昨天一天一夜经历了她十多年来都没经历过的那么多事,原该好好歇息些时日,奈何……哪里能得清闲?
今天她先去东路院看望了受重伤的大儿子贾赦,又看了受了不轻刀伤的长孙贾琏,回来后还要去看受了惊吓的幼子,啧……
继而,就是接待了一拨又一拨前来关心探望贾家的世交亲旧。
甚至,连尹家太夫人都派人来送了礼,过问了回。
这些人,只王夫人接待是不合适的,说到底,王夫人也只是二房的太太。
贾政才不过区区五品官……
所以,只能她亲自出面,却愈发让她疲倦。
正当她刚打发走了镇国公府诰命派来的婆子后,就听外面传报:“哎哟!侯爷来了,林姑娘也回来了!”
贾母闻言精神一振,抬头看去,就见贾蔷与黛玉齐齐含笑而入,宛若一对璧人,当真是金童玉女!
莫说她,便是王夫人、薛姨妈、凤姐儿等人看在眼里,都不得不承认好明目的一双人。
少年年纪轻轻便身居武侯贵位,手握大权。
女儿家则出身未来宰辅相国之门,灵秀明媚。
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着实让人艳羡啊!
“哎呀!我的玉儿回来了!快来快来,让我好好瞧瞧!”
贾母最喜欢好看的人,看到黛玉这身打扮,就觉得喜欢,招手唤来后,拉着她的手不放。
黛玉行了一圈礼问安后,方在贾母身旁落座,笑道:“爹爹本来要立刻来看望老太太和大舅舅、二舅舅并琏二哥,不过蔷哥儿说,家里没甚大事,不必急。爹爹就让我先来看看老太太,他晚些再来。”
“……”
贾蔷用一种神秘的目光看向黛玉,难道是哪位仙子给他降了迷魂咒,让他忘了曾经说过的话?
他多咱对林如海说过这些……
不过看到黛玉抿嘴望来的柔媚眼神,他决定认了。
见贾母等人看来,贾蔷淡淡道:“为了贾家的事,先生寅时初就往宫里去,一直快到午时才喘了口气。今日礼部、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等百余官员,一起上书弹劾贾家,放印子钱,插手诉讼,买地逼出人命,买卖人口等一系列大罪,是先生一力扛下,护住了贾家。又同我一道,将吴家打倒,这才让满朝文武的目光从贾家移开。先生身子骨不适,我就擅自做主,让他好生歇息了。”
这番话差点没把贾母、王夫人、凤姐儿她们给吓死,听到最后,贾母才一迭声的念佛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真真是老天爷保佑,多亏了如海,多亏了如海!”又对黛玉道:“下回你老子再有身子不适的地方,不拘如何,你都要劝他先养好身子骨!就说我老婆子说的,他若不爱惜自己,我就亲自搬去你们府上,天天盯着他歇息用药!”
如今贾母心里,真正能在大风大浪中护住贾家的,怕只有这个姑爷了,岂能让他有半点闪失。
黛玉笑道:“我知道了,也代爹爹谢谢老太太。”
贾母摆了摆手,双眼中遮掩不住的疲倦和悲色,叹息了声问贾蔷道:“如今,贾家散了大半,死的死,伤的伤,可还有甚么手尾没有?”
此言一出,真是满堂悲戚之气骤然而生。
贾蔷却轻笑了声,道:“老太太看到的是死的死伤的伤,我看到的却是该死的人死,该伤的人伤。贾家一扫沉珂,再无破绽。从今往后,皆是坦途。”
贾母恼火道:“大老爷和琏儿受伤也是应分的?”
贾蔷叹息一声,淡淡道:“若非他们果真受了伤,今日朝堂上那些人绝不会认账,只道贾家是在杀人灭口,连我都要栽倒进去。老太太,我只能说,他们是为贾家受得伤,贾家下人闹出这样的事来,若没人受伤,贾家又岂能全身而退?
再者,武勋将门,流点血受点伤又怕甚么?我这个侯爵,不也是流了血受了伤才换回来的?
先荣国之威名,便是今日在朝堂上贾家的敌人都仍挂在口中,难道不也是流血受伤换来的?”
贾母心累的看着贾蔷,道:“我说一句,你就说十句。往日里一个凤丫头就顶得我梆梆的头疼,如今可倒好,又来了一个你。”
原本肃重的气氛,被贾母这一句话登时逗笑了。
凤姐儿高声笑道:“原只我一个彩衣娱亲,如今又多了个蔷儿,老祖宗往后保准日子一天比一天高乐!”
贾母生生气笑道:“对,我高到天上去乐!到天上躲你们耍嘴!”
众人又笑,黛玉问贾母道:“老太太,姊妹们呢?”
贾母忙对凤姐儿道:“快去叫宝玉他们来!”
凤姐儿笑道:“不用叫,知道林妹妹和蔷儿来了,她们一会儿准来!”
贾母登时不高兴道:“如今连我也指使不动你了!”
凤姐儿一迭声笑道:“瞧瞧、瞧瞧,我得请姨妈来评理!只道是最疼我,可一到宝玉这,我可就比到云彩下面去了!”
薛姨妈见贾蔷在场,总觉得心里有个坎儿过不去,因此只笑了笑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