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望着墙角的箱子,瞠目结舌,一时间都忘了手臂的痛楚。
刚才他坐在庙里,清楚的看到那边的箱子无风自开,露出其中几乎堆满的书籍,那把散发着微蓝光泽的长剑原本搁在书上,无人持拿,就自行飞出。
这实在不得不让人联想到。那些传说中的剑侠异人,驭剑杀敌,乃至可以慑伏妖邪的志怪故事。
可是当狼嚎的声音传来,中年人就怔怔回神,他神色数变,先是有些惊慌,却又很快意识到什么,放松下来。
他脸上仍是有几分忐忑,一双眼注视着方云汉。
庙外,一向大胆的尹小草手握着清凉的剑柄,扭头看着那个陌生少年,也不禁感受到十足的局促,期期艾艾地说道:“这剑……你……”
“继续。”
方云汉抬头,手指向外一点。
尹小草忽觉手中宝剑凭空生出一股前移的力道,她不敢松手,顺势向前几步,挺剑刺出。
原本正惊疑不定的壮汉,还没来得及给自己捆绑止血或开口说些什么,就见蓝光照眼。
想起刚才尚未察觉痛楚,却像是已经沉浸到死亡的那种清凉,壮汉哪敢放任那长剑靠近,连忙挪身后退。
剑光霍霍,四面连斩不休,晃得人眼花缭乱。
二人一退一进,壮汉初始时还有些踉跄惊慌,等到连躲了七八次之后,还没添新伤,步伐就稳定了一些,乱中有序,目光亦游移不定。
庙里有那莫测高深的少年人,他不敢再多停留,只想找机会暂时逼退尹小草,获取可以转身大步奔逃的时机。
似乎注意到对方的状态渐渐调整过来,尹小草心里也多出一份急切。
剑上那股前移的力道,只存在了一刹那,就已经消失,她此时全然是凭借自己的力量挥剑,待调节呼吸,又几招之后,丹田间终于再次积成一股内力。
手腕微震,尹小草便要顺着之前的经验,将这份内力注入剑中,却有一把清润的嗓音如在耳畔响起,字字牵动她的注意力。
“你伤势未愈,内力微弱,不要想着激发剑气,或注气于刃,试着意存于腕指之间,仅让内力流经手腕,在五指间一绕即回,复归丹田。”
尹小草听话照办,内力在手掌之间走了一遭,顿觉手上一轻,这把发光宝剑的分量好像突然削减大半,却又不像是抓着一根草那样轻飘飘的使不上力,显得轻灵而趁手。
其实不是宝剑重量有变,而是尹小草五指之间激发出更多气力。突然的力量提升,造成了手上物体变轻的错觉。
壮汉原本看尹小草的手腕缓了一下,就想起脚踢她小腿迎面骨,却见她手里那把长剑骤然加速。
剑身一旋之下,又在壮汉腿上开了条口子。
“如此,气息周而复始,收放有度,狠劲三分,蓄力七分,剑愈轻灵,攻势可以绵绵不绝。”
方云汉说完这段,就安静观看。
尹小草的剑像是越挥越快,她内力流转的动态改变,但搏杀的招式,用的还是自己所学的那一路剑法。
这套剑法,在出剑的时候,脚步放轻,腰背并非一直紧绷,而是刻意保持松弛的状态,每每在松弛之中骤然发力。
尹小草剑尖斩刺时,划动的弧度其实都不大,运剑回环的时候,剑尖离她身体最远时,也不及四尺半。
就是说她无论做出哪种角度的攻击,就没有真正把手臂完全伸直的时候。
而随着她手臂之间内力流转愈发顺意,力气大了,控剑的余地留得更多,招式就显得更加精微小巧。
壮汉原本还有几分逃脱的指望,但到后来,那剑光只在他心口及头颅这一小块区域之间晃动不休,他用尽全力,大幅的摆动身体,连闪三次,肩头上还是又中了一剑。
剑刃已经接近到如此程度,他已不可能找到转身狂奔的机会,动作越发憋屈,在那蓝光萦回之间,只觉得伸手就要断手,伸脚就要断脚。
恐惧在心中积累,这人忽然大吼一声。
“我投降!!”
他嗓门洪亮,这一声震传林野,让尹小草也不禁为之一愣,手上长剑应声而停。
壮汉一见有门,又嚷道:“别杀我,我投降,我跟你去见官。你就是个猎户,要是没凭没据敢杀人,也是要被官府抓的!”
他不说这话还好,后半段话一说,倒似是提醒了尹小草。
啪!
剑脊狠狠的抽在了壮汉脑门上。
尹小草这一下用的力气不小,虽然不是剑刃直劈,也抽的壮汉眼前一黑。
他腿上本来就有伤,头一晕,膝盖一软,便跪了下去,一手捂头,脑子昏昏沉沉地说道:“你干什么?”
“不杀你,但砍都砍了,多抽你两下也没相干啦!”
尹小草想起这混蛋追杀了自己两天,还打折了自己的左手,气怒难平,此时看着壮汉脑门上鼓起了一道斜着的红痕,这才觉得畅快了些,又左右开弓,给他脸上、肩头、手臂都抽出了几道左右对称的痕迹,这才罢休。
壮汉被打的浑身发抖,几乎想要拼命。
小庙门槛内,方云汉开口说道:“好了,把他带过来吧。”
尹小草扭头看了一下,长剑压在壮汉脖子旁边,道:“起来,到那边去。”
壮汉不敢不从,被她压着走向小庙,停在三层青石阶下。
看那个壮汉对方云汉畏惧的样子,应该也不敢在如此近的距离里尝试逃跑,尹小草想了想,就上前两步,将那把剑交还给方云汉。
“谢谢你,我……”
她思索了一下,发现想不到自己身上有什么格外贵重的物件,便有些不安,道,“那个,我现在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你刚才救了我一命,这份恩情我不会忘记的,以后有机会一定会尽力回报。”
方云汉笑了笑,接过凌霜心剑,随手插在一边,把两件吃的东西递过去,说道:“我烤好了,你先拿去吃吧。”
“谢、谢谢。”
尹小草有些意料不到的接了过去,眼神愣愣的,等察觉到手里切实的分量时,她已经顺从的站到小庙门内左侧的位置去了。
看方云汉一副准备审问壮汉的模样,没有再跟她说话的意思,尹小草也不好意思再为这食物的事情去打扰,心中暗骂自己嘴笨之后,将两支箭分开,随手将那个馒头递给了中年人。
中年人看见馒头递到眼前,下意识的接住,心中才明白过来。
原来之前这个猎户丫头不肯分享食物,也是要尽可能的恢复体力,应对后面的追杀者。
不过现在看来,她已经没有吝惜一个馒头的必要了。
“你练的是铁指螳螂拳?”
庙外,壮汉听到这句话,猛的一抬头。
方云汉看见壮汉这个反应,就知道自己说中了。
其实,在他武功有成之后,只要是用心看过的东西,都会留下清晰印象,在遇到相关的人或事物时,稍加回想,那些资料就像是又浮现在眼前。
玄武天道成立之后,方云汉就有去特意了解过大齐各地流传的拳术特征,如果不是存心掩饰的话,一个拳师在他面前使个三四招,他就能认出对方是什么路数了。
况且,当初南海大擂台赛的参赛生还者之中,也有一个练的是铁指螳螂,那人后来加入玄武天道,方云汉曾经粗略的看过其相关背景。
“据我所知,这一支拳法,是数十年前所立,还不曾像梅花螳螂,七星螳螂,太极螳螂那样开枝散叶,门人圈子小,互相都有联系。”
方云汉简述几句拳种背景,又道,“你的铁指螳螂火候不低,该是有名师传授的,那,你认得江海余吗?”
“江……”壮汉迟疑了一下,如实回答道,“江海余,是我师伯吧,大概。他好像离开武馆很多年了,我也不确定。”
方云汉微微点头,道:“江海余年少的时候,拜入一位螳螂拳大拳师门下,那位大拳师也就是开创铁指螳螂这一流派的人。后来江海余到壮年时,他师父病重,临终之前,嘱托由江海余接掌铁指螳螂一脉。”
“可那位大拳师的儿子不服,刚过了头七,就设计埋伏,可惜他们低估了对手,被江海余逃出重围。在之后十年间,参与那场埋伏暗算的人,都被冮海余找上门去,各有死伤,唯独对他恩师之子铁风生,因念及已故师长之情,放过一马,不曾再有联系。”
“啊,那个人就是他师父。”尹小草低呼了一声,拿红薯指着壮汉,道,“那个铁大师神神秘秘的,还装什么仙风道骨,和蔼可亲,原来是这个来历,果然,卑鄙无耻的性格不是突然养成的。”
壮汉低头,眼珠轻微一转,故作深沉地说道:“原来我师父竟然是这样的人,我也听说过江师伯的一些事迹,早就仰慕他的为人,没想到他居然是被师父逼走的。”
说着,这名壮汉扑通一下跪在青石台阶上,向方云汉说道,“这种卑鄙小人根本不配当我师父。大人,您是江师伯的朋友吧?我师……铁风生就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我给您带路,让您替师伯好好惩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