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雁冰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李玄都看了她一眼。
陆雁冰说道:“这让我想起了婆媳之争,做丈夫的是向着媳妇?还是向着老娘?向着老娘,媳妇会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她是个这个家里的外人,母子两人合起伙欺负自己。向着老娘,老娘就会觉得自己这个儿子白养了,有了媳妇忘了娘,是个白眼狼。如果两不相帮,便是两头不讨好。所以为难的是夹在中间的男人,左右为难,怎么都是错的。”
李玄都也笑了一声,“这个比方倒是有些意思。的确,我两不相帮,是个两头不讨好的局面,可我并非是害怕得罪谁,我自有我的考量和想法。”
陆雁冰好奇问道:“师兄打算怎么做?”
李玄都说道:“进一步整合道门,让道门不再是一个花架子,而是一个真正掌握了宗门生杀大权的道门,一位大掌教,三位大真人,三十二位真人,一起承担起道门的重大决策。”
陆雁冰不由怔住。
李玄都继续说道:“你方才说了,这就像婆媳之争,我不否认。我的办法也很简单,用规矩来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地方上都有宗族,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可家务事总要有个说法,谁来断?宗族来断。补天宗和清微宗是婆媳之争也好,兄弟之争也罢,道门就是宗族,由宗族来维持秩序,谁也不能逾越规矩行事。”
陆雁冰沉默了好久才说道:“这不是宗族,各宗就是各州,道门就是朝廷,道门一统便是一统天下,大掌教便是皇帝。”
李玄都并不否认,“正邪之争绵延千年,就好似天下四分五裂,各地豪强互相征伐,连年征战,生灵涂炭。解决这种局面的最好办法就是实现大一统,结束这种四分五裂的格局,政令一统,天下归心。”
陆雁冰忽然有些明白为何三师兄李元婴会说四师兄李玄都的心思太大,的确是太大了,这等事情,便是过去的圣君、大天师们也不敢付诸于行,至多就是做个正道盟主或者邪道盟主,可再联想到李玄都的年纪和成就,又不是那么大胆,倒像是水到渠成。
不过也正如李元婴所说,步子太大,一个不慎就要伤到自己,却是不可不察。
陆雁冰知道李玄都不仅仅是给自己透底那么简单,可以说得上是交心了,多年的兄妹感情涌上心头,也不再藏着掖着,直言道:“师兄的想法不错,更是利在千秋,可如今的关键是,道门真正做到上下一统,并非一朝一夕之功,帝京的事情却已经近在眼前,师父他老人家也就还剩下二十年的时间,而且这种事情,先发制人,后发则制于人,一步慢则步步皆慢,师父不会等到师兄彻底整合了道门上下再做决断,所以师兄必须在短时间就给师父一个说法。”
李玄都叹息一声:“此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何其难也。我说的这些,现在还只是空口白话,师父不会仅凭我的几句话就改变自己的想法和决定。”
陆雁冰道:“那么……师兄已经有了决断。”
李玄都道:“不做决断其实也是一种决断,没有态度也是一种态度。”
陆雁冰已经什么都明白了,不过她并不太过在意,她出现在齐州会馆之中,又与李玄都深谈一番,同样说明她已经用实际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李玄都接着说道:“师父不会因为我的态度而改变自己认定的事情,同理,我也不会因为师父的态度而改变我深思熟虑后作出的决定,这便是我们两人上次冲突的由来。”
陆雁冰默然。
李玄都慨然道:“父有争子,则身不陷于不义。故当不义,则子不可以不争于父,臣不可以不争于君。故当不义则争之,从父之令,又焉得为孝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