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呼了口气,缓缓支撑着坐了起来。林中寂寂,风吹鸟鸣,却不见小光的身影。“小光……”庆忌又唤了一声,心中忽然紧张起来,这里距庄子虽不甚远,应该没有大型野兽,可她一个小孩子……
“小光,小光……”庆忌急叫起来,还是没有人回答,不得已,庆忌只得拄着一根虬龙似的木杖,忍着伤疼,勾瘘着背,在林中寻找起来:“小……”
他一语未了,忽地平静的湖面上“哗啦”一声响,庆忌闪目望去,只见一条美人鱼跃水而出,在水面上划了一道弧线,然后又重新钻入水面,庆忌只能看到她入水的刹那,小小的身子泛着水光,有种晶莹剔透的质感。
庆忌站在湖边,湖水绿幽幽的清澈见底,如一块温润的美玉,阳光洒在湖面上,泛起一层滟潋迷离的光晕。
忽然,他在水下清晰地看到游动过来的那条小美人鱼。在清澈澄碧的水下,那小小的身体无比灵活,飞快地向岸边游来。由于人只在水下一尺左右,而且游速奇快,平静如绸的水面上在她行过之处出现一道微微划开的水痕。
好美!一种原始的、自然的美丽。轻轻的风,树林的轻吟,平静的水面,水下的女孩、水中轻扬的长发,乃至那自然优美的涟漪,构成了一副动静结合的美丽画面。这样的美景,即便她是一个美艳动人的成人女子,也绝不会让人生起一丝淫邪念头,那是一种纯净的、充盈着生命和活力的美丽。
然而当她快要钻出水面时,庆忌终于从这忘俗的仙境中清醒过来,他急忙转过身,想快步逃回帐蓬去,然而伤口的痛楚阻止了他的脚步。情急之下,庆忌把头使劲看向帐蓬后面一丝树林,放声大喊起来:“小光,你在哪儿啊?”
“哗!”身后清晰地传来水花绽开的声音,庆忌头也不回,继续叫道:“小光,林中危险啊,你跑到哪儿去啦?”说完迈着蹒跚的步子,一步一步向林中走去。
身后,小丫头吃惊地瞪大一双圆圆的眼睛,一手捂住嘴,另一只手抓着一条鱼,手指扣在鱼腮里,身子半立在水中。她的脚下仍是深深的湖水,但是两只小脚丫只是轻轻摆动着,肚脐以上的身体就平稳地立在水面上,肩头都没有晃动一下,这手踩水的功夫还真是了得。
庆忌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渐渐晃进了丛林之中。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小光才长长地松了口气,也就这时才发现自己是光着身子的,心里一慌,她急急潜到了水下,仓促之中,居然呛了一口湖水……
庆忌回来了,小光已经穿好了衣衫,正在帐蓬口忙碌着,陶盆架在灶上,下边生着火,旁边有个大陶碗,里边盛着几条宰好洗净的银亮亮的鱼儿,还有一些翠绿的野菜。
看到庆忌回来,小光向他嫣然一笑,初浴后的她,脸蛋白里透红,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水灵灵的,隐隐透着股子得意,就像一个向大人争取表扬的小孩子。
庆忌此时自然明白了她所说的晚上给他弄点好吃的是什么意思,于是故作惘然地道:“小光,你去什么地方了,这林中说不定有什么野兽,让我担心的……咦,这鱼从哪儿来的,你爹回来了?”
庆忌夸张地东张西望,小光“咭”地一声笑了出来:“别找啦,我爹才没回来呢,这是我抓的。”
“你……”庆忌知道,自己越是不信,她才会越得意、越开心,而且虽说小姑娘年纪不大,可那身子也不是随便谁都能看的,心里有愧,配合得十分卖力,他把脸一沉,一脸正气地训斥道:“你这么小的年纪,摇得动船,甩得了网?小光啊,偷了谁家的鱼,快给人送回去,这样的鱼我可不吃。”
“格格格……”小光捧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地卖弄道:“这鱼真的是我赤手抓的,你看,我的头发还是湿的呢。我的水性啊,村子里的小孩没有人比得上,我摸鱼的功夫全村第一。”
“真的呀,这么厉害!”庆忌“惊叹”着,把她一通夸,夸得小姑娘心里美滋滋的,她一开心起来,脸上红晕更是艳如桃花。高兴了半晌,她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嗳,你答应过我的呀,不许告诉我爹爹。”
“嗯?你会摸鱼,很厉害的本事呀,为什么怕爹爹知道?”
“才不呢”,小光撅起小嘴:“爹爹说,女孩子不可以学这些爬树下水的东西,还说,水里有时候会遇到蛟龙,很危险的,都不肯让我下水,我这游水的功夫都是瞒着他学会的,你可不要告诉他喔,要不然爹爹会狠狠揍我一顿的。”
她说的蛟龙就是鳄鱼,当时江南一带的江河中鳄鱼的确很多,小孩子有些本事,在父母眼中看来却是不值一提的,倒是他们的淘气和不知利害,反让父母气恼不已,因而大施惩罚。庆忌这才明白她怕些什么,所以连连点头答应,小光这才喜滋滋地道:“要不是看你嘴馋,吃饭跟吃药似的,我才不会下水摸鱼呢,呵呵,你回帐里歇歇,一会炖好了鱼汤,让你吃个够儿。”
浓浓的鱼汤,散发着香气,庆忌吹了吹热气,又深深嗅了一口香味,继续大拍马屁道:“小光的手艺不错啊,这鱼汤炖的味美极了,就凭小光的这手艺,将来啊,一定嫁个有本事的好郎君。”
小光笑盈盈地喝了口喝汤,刚想说话,忽然蹙起两道弯弯的柳眉,轻轻掩住了胸口。
“怎么了?”
庆忌连忙放下鱼汤走过去:“是不是不小心咽下了鱼刺?”
小光蹙着眉轻轻摇头,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痛苦,过了片刻,她才吁了口长气,说:“没事的,从我懂事起就这样。娘说,我小的时候,她正好生病,没有奶喂我,从小就是把粥嚼烂了喂我吃的,长大了吃的也是这样粗糙的米糠,伤了心脾,没事的,痛一阵就过去了。”
庆忌内心深处的一根弦忽地被拨了一下,他慢慢蹲下来,深深地凝视着眼前这个才六七岁年纪,却已非常懂事的小姑娘。
“看什么,我真的没事啊,你又不是医士,看看又不会不痛,你的伤呀,怕比我的还痛呢。”小光掩着口吃吃地笑起来。
“小丫头”庆忌在她小鼻尖上亲昵地刮了一下,深深地说:“放心吧,只要叔叔活着离开这儿,你这一辈子,都不用再吃米糠。”
“才怪”小姑娘白了他一眼:“你能给我家多少钱啊,我娘治病可是很花钱的,你能养我一辈子啊?”
庆忌微笑道:“叔叔家里……有很多很多人,不要说养你,就是你们全家,我都可以好好照料,我保证,你以后不会再过这样的苦日子,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