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儿到了长安。
张昌宗接了上官婉儿,并把她送往隆庆坊湖心岛进行安置的时候,这个消息才在长安传开。消息一传开,长安官绅都大大地松了口气,上官婉儿的到来意味着皇帝对长安的清洗整顿彻底告一段落了,接下来的重心该是关于迁都的一系列事情。
上官婉儿是内廷女官,因为兼管着史馆和翰林院,在京时才会和词臣名士们有所来往,到了长安她自然不需要与地方官员们接触,地方官员也不会去拜见一位宫中女官,内外各成系统,本就泾渭分明。
何况真若论起品级,上官婉儿作为御前待诏只是六品官,陪都这地方哪怕一个县令都是正五品,一群官员个个都比上官婉儿级别高,抢着去拜会一位比自己品秩低的官员而且还是宫廷女官,太有失颜面了。
武则天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把上官婉儿打发到长安来,她是宫廷女官,来了长安负责的也是关系宫闱的事情,与外臣不会打什么交道,方便瞒过她有孕在身的秘密。
杨帆在岛上已经做了一番安排,侍卫人员尽可能地遣派到外围,营造出一个宽松安闲的内部氛围。至于柳徇天派人布下的警戒,全部被杨帆的人驱离,理由是张昌宗和上官婉儿两位钦差入住湖心岛,岛上防务从此由杨帆一人负责。
柳徇天巴不得在政局未曾经明朗前跟他们少些接触,马上从善如流地撤回了自己的人,如此一来,湖心岛便成了杨帆的天下。
婉儿入住的是那位开国县侯的别墅,张昌宗则搬去与杨帆同住柳氏别墅,单独占了一个院落。
张昌宗把上官婉儿安顿好后便赶紧离开了,当年薛怀义何等受宠,一旦做了令女皇不快的事,也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前车之鉴,张昌宗自然深以为戒。
杨帆知道婉儿刚到湖心岛,随从人员正忙着安排各自住处,这时出出进进的不清净,因此耐着性子等着,好不容易挨到傍晚时分,估摸着那边已经安静下来,这才飞身越过丈二的高墙,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上官婉儿的住所。
这岛上的防务外紧内松,毕竟不是战火连天的时候,岛上一共就只有两处别苑,住的分别是一文一武一内廷三位大臣,连一个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人都没有,不需要甲士们层层设防,两处别苑连守门的持戟武士都没有。
不过杨帆已经从婉儿的来信中知道,这次随行的人中有几个梅花内卫,这些女子都深怀绝技,杨帆自然不敢大意,潜入婉儿住处后依旧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上官婉儿送走张昌宗后,先吩咐人烧水沐浴了一番,洗去一路风尘,换了身松软舒适的宽袍,便往榻上懒洋洋地躺了。她的肚腹日见累赘,坐久了便觉腰酸,这样侧卧着时比较舒适。
树小苗端了一碗新鲜的羊奶,轻声唤道:“姐姐。”
婉儿坐了一路的车,这时躺下还有些站在船上的感觉,听到树小苗的声音,她疲惫地张开眼睛看了看,懒洋洋地道:“先搁在那儿吧。”
树小苗答应一声,把羊奶搁在矮几上,婉儿道:“你也累了,去歇着吧。”说着翻了个身,她这时大腹便便,翻身也很不方便。身子翻过去,婉儿便长长地喘了口气,她已经很乏了,可她还不能睡,她知道杨帆一定会来见她。
身后忽然有人挨着榻边坐下,一只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腰间,婉儿以为是树小苗还未离去,慵懒地道:“怎么还不去歇着?”但她马上就感觉不对,霍然一扭头,就看到杨帆坐在榻边,正目光湛湛地看着她。
两个人对视良久,杨帆的眼中慢慢漾起一抹湿润的光泽,而婉儿目中早已雾气氤氲,两颗清泪渐渐凝结。
“郎君……”
婉儿一声呼唤,忘情地扑入了杨帆的怀中,泪水扑簌簌地落下来。
“慢着些,你现在的身子……”
杨帆被她的敏捷唬了一跳,生怕碰着了她的身子,以致有些手忙脚乱,直到婉儿扑进他的怀里,热泪扑簌簌地打湿了他的肩头,杨帆僵在空中的双臂才慢慢落下,将她轻轻拥紧。
婉儿趴在杨帆的怀里,杨帆用下巴轻轻摩挲着她头顶湿润柔软、散发着皂角清香的秀发,柔声道:“委屈了你。”
许久,杨帆才轻轻扶起婉儿的身子,温柔地为她拭去腮边的泪水,看到她眉间梅花状的花子,杨帆忍不住调侃道:“以前你不喜妆扮的,常常清汤挂面,怎么如今有孕在身反而注意打扮了?”
杨帆说到这里,脸色忽然一变,婉儿眉间的花子艳红瑰丽,给一向清丽的婉儿很是增添了几分妩媚。杨帆乍一看也有一种惊艳的感觉,可是他坐得这么近,自然发现了几分古怪,他马上伸手抚去。
“郎君……”
婉儿急忙去抓他的手,但杨帆的手指已经抚到她眉间的花子,指尖传来的感觉告诉他,那不是他的错觉,眉心受了伤,婉儿才精心绘了花子以掩饰伤痕,杨帆的脸色马上沉了下来,问道:“你的眉间怎会受伤的?”
杨帆胸口的箭伤触目惊心,虽然已经痊愈,可是若有人看到那铜钱大小的深色箭疤,想着它所在的位置,也会暗自后怕。说起来,婉儿这点皮肉伤倒不算什么了,但女儿家谁不爱惜容貌,杨帆尤其在乎他的女人,他知道以婉儿所处的环境,根本不可能受什么皮肉伤,除非……有事发生!
婉儿知道这事瞒不过杨帆,她也不想瞒着,毕竟都已是过去的事了。婉儿便偎依在杨帆怀里,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虽然此事早已过去,杨帆听来仍觉惊心动魄,如果当时女皇杀意稍重……
杨帆暗暗惊出一身冷汗,不由握紧婉儿的素手,嗔怪地道:“真是太冒险了,婉儿,刚刚发觉有了身孕时,你就该打掉的。”
“我舍不得!”
婉儿的声音柔柔的,但无比坚定:“你知道,每当我看见小蛮的孩子,听见他们喊着阿爹阿娘时,我心里有多难过。我做梦都想要个自己的孩子,当我忽然知道自己有了身孕的时候,我没有害怕,只有满心的欢喜,那时我就决定,上天既然把他给了我,那我就一定要把他生下来!”
“你不该瞒着我。”
“可我若是告诉你,你有什么好办法?”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