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十八年冬月初七,是海瑞的头七。
这一天,江南各府万人空巷,千万百姓无分贵贱,一起聚集到黄浦江、吴淞江、娄江、白茆河、望虞河、太浦河两岸致祭。
这六条河道正是当年海瑞任应天巡抚时,在江南集团的协助下,建成的太湖泄洪体系。
正是有了这六条泄洪通道,太湖年年水淹江南的局面宣告结束。江南百姓还可以尽享灌溉、航运之便,于是‘年谷丰登,吴民总赖,乐利无穷’!
而且没有海瑞将黄浦江定为泄洪主干道,就没有今日之上海。东方明珠浦东新区还是个烂泥塘呢!
尤其最近几年江南洪灾严重,但海瑞二十年前修建的泄洪体系依然经受住了考验,让百姓免遭水灾,还能年年丰收……
吃水不忘挖井人,江南百姓自然忘不了海青天。酹而哭者设下的香案绵延数百里,抛洒的纸钱将宽阔的江河都染成了白色!
湛湛江水兮,上有枫。目极千里兮,伤春心。魂兮归来,哀江南!
祭奠最后,不知哪里先开始,有人唱起了那首与讣告一同刊登的歌曲。那歌曲铿锵有力、朗朗上口,人们很快就跟着学会了。
于是江南上空响起了千万人合唱,声震寰宇八方!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神州大地受苦的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作一最后的战争!
旧世界打他落花流水,奴隶们起来起来!
莫要说我们一钱不值,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世间再无海青天,从此以后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从来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
要创造我们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我们要夺回劳动果实,让思想冲破牢笼。
快把那炉火烧得通红,趁热打铁才能成功!’
依然不知谁带的头,白巾白服的百姓们高唱着《起义歌》,浩浩荡荡向苏州城进发。
祭奠了逝者,就该向凶手报仇雪恨了!虽然万历皇帝远在京师,派出的钦差太监也还在半路上。但苏州城一直是有太监存在的——
宫里在南京、苏州和杭州都设有织造局,并有织造太监坐镇!
而且苏州是大明丝织业中心,这里的织造太监地位也最高,还兼管着杭州的织造局。
所以‘苏杭织造太监’被宫里视为天下一等一的肥缺。时人称‘亦有敕谕关防,秩视秉笔,而安逸尊富过之。’意思是说苏杭织造太监是钦差大臣,地位与秉笔太监相当,但钱多事儿少,养尊处优。
因此想要谋到这个位子,可是得下血本的。如今的织造太监孙隆,就借了整整五十万两银子的高利贷,才得到了这个差事。
结果没两年就还清债务,还先后花费‘数十万金’装塑西湖,重建或新修了灵隐寺、湖心亭、静慈寺、烟霞洞、龙井、片云亭、三茅观、十锦塘等寺庙、古迹、大堤,被称为‘西湖功德主’。
功德主的资金哪来的?当然都是织造局刮得民脂民膏了。
尤其是万历十五年以后,皇室开始索取无度。孙隆为了讨好万历,争取留任,拼命加大了搜刮力度。
他强行规定,凡织户‘每机一张,税银三钱;每缎一匹,税银五分;每纱一匹,税银两分’——该税率看似不高,实则是在每一匹缎、纱在运出苏州时,已须由行商缴纳高额税收的前提下,又对织户做重复征收。
而且织造局本来是专管绫罗绸缎等丝织品的,孙隆为了扩大搜刮范围,还把手伸到了棉纺业中。虽然每辆纺车每一匹布收的税,只有丝织业的一半,但棉纺业的规模可是丝织业的十倍啊!
不然他哪来的钱,当什么西湖功德主?
……
这里还要说一下,江南的棉纺和丝织业虽然都归江南纺织集团领导。但‘江南纺织’根据实际情况,对这两个行业,采取了不同的管理方式。
棉纺业因为生产相对不太精细,适合机器大生产,而且拥有充足的原料和更广阔的市场空间。所以采取了大型棉纺厂的方式生产。
这种动辄上万人的大工厂,采用了06所纺织研究所研发的水力纺纱机、水力织布机,将织布工效提高了约40倍——基本上消灭了江南的人力纺车。在物美价廉的工厂布面前,已经没有民间土布生存的空间了。
但丝织业不一样。桑蚕数量很难像棉花产量一样迅速爆表,而且丝织业是个精细活,目前06所除了新式缫丝机外,还搞不出能用的丝织机器来。所以集团还是以向广大织户发放生丝,然后保底收购绸缎的方式,进行生产。
虽然集团也组织了织户协会、织工协会,来协调劳资关系,指导监督生产,但对丝织业的管理相对松散。织工织户们也都是自由人。
他们早就受够了孙隆敲诈,‘均苦之,莫可为计’!此时要寻皇帝走狗报仇,织工织户们便把目标对准了此獠!
其余百姓也浩浩荡荡跟着进了苏州城,把个繁华的观前街挤了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