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小皇后也想开了,皇后就该有个皇后的气量,不但皇上得罪不得,皇上这几个身边重臣,也是不便轻易得罪的,所以春风满面,十分的谦和。
皇后方才正和永淳公主、湘儿公主在殿内叙话。永淳公主生性活泼好动,以前有性情沉稳的姐姐压着她,还不致太过分,现在多了个朱湘儿,两个人闲的无聊,整天在宫里头乱窜,跟走亲访友似的,皇后、贵妃、太后、十王府诸公主,每个人的府上没事都去逛上一逛。
两位姑娘年纪小没机心,长的又讨人喜欢,皇宫上下竟没有一个烦她们的,到了哪儿都受欢迎,皇后独居坤宁宫,地位是够崇高的了,可是就像供在上边的一尊佛,想说笑两句、聊聊心事都找不到人,所以对她们更是欢迎,三人现在俨然便是知交好友一般,二人一说要看看选驸马,皇后便也答应了,让她们先进了晴阳阁,避在屏风后偷看。
皇后吩咐人上了茶,陪着两位大人品茶闲谈,一尽地主之谊,不一会儿的功夫,太后和皇上的御辇也到了,马永诚搀着皇太后的胳膊,毕恭毕敬地将两人请了进来,杨凌和张鹤龄忙起身见驾,太后问了几句鳞选情形,便到了晴阳阁。
晴阳阁正屋有三间,中以隔扇、屏风分开,梅花献瑞的大屏风前有三张椅子,皇太后居中而坐,皇上和皇后分开左右入坐,然后宫女们给三人每人桌旁都放了笔墨纸砚和写着三个名字的红纸,看起来,这三位也是要打分的。
三个选婚使在左右赐了座位,刚刚坐定。马永成便立在皇后身侧扬声唱道:“宣三位待选者晋见。”
对面以屏风同另一间屋子隔开,三位少年身着淡青色长袍,乌油油的长发皆以布巾束起,自屏风后鱼贯而入,转到屏风正面,头也不敢抬,立即下跪齐道:“草民见达皇上、太后、皇后。”
“抬起头来。”皇太后知道这三人之中将有一个是自己的爱婿,神情倒也和颜悦色,抬了抬手道。三个少年奉了懿旨,又拜了一拜,这才谨身立起,站在那儿目不斜视。
莫看初选时如同一场闹剧,乞丐混混也来凑热闹,可是经过八次筛选,从近万名应征者中最后挑选出来的三个幸运儿倒个个眉目清秀、身材修长,仪容不凡。
张太后扫了一眼,拢拢衣袖,唇边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微微颔首道:“三位卿家果然用了心思,这三位少年看起来都挺顺眼的。”
杨凌、张鹤龄、毕真连忙拱手谢过,正德皇帝也难得正经起来,他瞧了瞧左边那个身材最高的少年,秀美俊逸、唇红齿白,觉得这个配自己的妹子还过得去,便将手一指,问道:“左边这个,叫什么名字?”
杨凌三人对于最终入选者的履历可是背的滚瓜烂熟,杨凌地位最高,又是主选官,他拱拱手正想说话,后边毕真已嗖地一下蹿了过来,哈着腰儿凑到皇上跟前,谄笑道:“皇上,此人叫陈辉,十六岁,去年刚刚中的秀才,文才、人品、长相那是出类拔萃。”
正德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拿起身畔龙纹茶几上的毛笔,正想给这个名字坐上记号,毕真已满脸堆笑地继续道:“说到家世,陈辉就稍逊了些,不过英雄不怕出身低,只因他各方面都比较出色,所以才把他列入名单。”
正德皇帝一愣,脱口问道:“家世?什么家世?”
毕春向太后、皇上和皇后点头哈腰地道:“陈辉的父亲是南城门卖油炸果子的小贩儿,叫陈三元。他的母亲是丈夫死了以后改嫁给陈三元的,两人就生了这么一个儿子,陈辉倒也争气,自幼苦读诗书,去年就中了功名。”
正德一笑,晒然道:“朕当是什么事呢,这算什么呀?皇妹嫁的又不是家世!”
不料一旁本来瞧着陈辉连连点头的张太后一听脸色就有点不悦了,她黛眉微蹙,向皇上稍稍倾了倾身子,低声道:“皇上,永福嫁过去,就是他陈家的人了,要拜公婆的,陈辉的父亲是个小商贾倒也罢了,可他的母亲是再蘸之妇。妇人再嫁,有失妇德,公主拜一个不节之妇为婆婆,岂不叫人耻笑?”
正德不以为然,不过好在还有两个人选,便无奈地摞下手中的毛笔,继续打量剩下两个,看了一会儿,他低声道:“母后,您看中间那个怎么样?”
无论家境如何,被选入宫见圣驾的人家,哪怕倾家荡产,也要置办得一套体面衣衫给儿子好好打扮一番,这中间的少年却衣冠朴素、一副忠厚面貌,正德自己轻浮胡闹,给妹妹挑夫婿却希望人家老实厚道,看了此人也觉不错,是以出言相询。
皇后在右侧轻笑道:“皇上尚武,相中的也是高大健壮的少年,这个人面目微黑,身材敦实,倒像个武士,就是不知家世、才学如何?”
站了这么一阵儿,黯夜已经有点冒虚汗了,喉咙也开始痒了起来,他不敢在帝王面前咳嗽,可这事儿不是想忍就忍得住的,黯夜不由握拳捂唇,轻轻咳了两声。
这一出声把正德的目光吸引过去了,他看了两眼道:“这个倒是眉目清秀,只是身子骨太单薄了些吧。”
马永成瞧见黯夜咳嗽,立即扬声道:“待选者退下。”
黯夜如蒙大赦,连忙领头儿躬身向屏风后退去,另外两个也只好跟着退了下去。张太后不悦地瞪了马永成一眼,说道:“哀家还没细细打量,怎么就叫人退下去了?”
马永成急忙赔笑道:“皇太后,三个候选者的模样,您都已经瞧过了,皇家选驸马,那是何等庄重的大事,奴婢担心皇上和皇后娘娘离的远,说话的声音大了,被他们听到商量的话语,那就不太妥当了。”
毕真也连声应和,张太后哼了一声就不言语了,转而对正德道:“皇上,这三个孩子模样都还过得去。要说长相嘛,那个姓陈的姿容仪表最是出色,可惜家世不好,贫富贵贱什么的咱皇家不在乎,可这家世清白却不能马虎了,以哀家看来,可以从另两人中择一个人选。”
正德点点头,问道:“毕真,方才站在中间那个,身材硬郎结实的是什么人呐?”
毕真忙道:“太后、皇上,皇后娘娘,这个人叫孙世博,父亲原是一位参将,伤残退伍后住在京城,此人是既习文也习武……”
他奸笑两声,又加了一句:“只是他年纪尚小,习练的技巧又多,武艺还未见精通,文才嘛,也尚未取得功名,现在尚是一介布衣。”
张太后一听,什么允文允武,这不是什么都懂,什么都一瓶不满、半瓶晃荡吗?她对孙世博外貌本来就不太满意,这一听更不喜欢了。
正德想了想,他心中最中意的还是第一个,这第二个和第三个一文一武,相貌形体不是一个类型,想比较也比较不了,他一时没了主意,又问道:“第三个呢?那个轻咳的文弱少年怎么样?好像身子骨不大好。”
毕真赔笑道:“那个人叫黯夜,是西什库掌库小吏黯东辰之子,年方十六岁,已经有了举人的功名,诗文出众,堪称才子,近日京师天干物燥,多有伤风生病者,这人是个书生,身子不够强健,风寒有些日子了,现在还余咳不止。只因条件优越,所以奴婢和国公、国舅商议一番,把他也列入了待选名单。”
正德暗暗思忖半晌,一时取舍不下:论身世,孙世博是四品武将之子,可惜本人是一介布衣,黯夜呢,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父亲虽是小吏,也算官宦子弟,只是那身子骨儿也太单薄了些,看他一阵风儿就能吹跑的样子,以正德平时喜与虎豹搏击的性子是绝对看不上的。
犹豫半晌,他才向张太后问道:“母后,您看哪个合适一些?”
张太后微微思忖着道:“永福性情恬静沉稳,又通诗词文章,依哀家看来,还是和那个举人比较般配,那孩子眉清目秀、既中了举人,文才也是好的,说到身子骨儿,做驸马又不是要他去做苦力,那些读书人有几个身子骨儿好的?这不是正受着风寒么,要不然想来气色也不会这么差!”
正德摇头道:“御妹性子喜静不假,可是她才不喜欢文弱书生,御妹喜欢的是允文允武的少年,通文而不酸腐,精武而不粗犷,谈吐风趣,善解人意……”
他说到这儿忽想起这话是去蓟州温泉时,妹妹在他面前夸奖杨凌的话来,不禁扭头瞧了杨凌一眼,只见威国公眼观鼻、鼻观心,犹如老僧入定,一动不动。
正德本想寻求杨凌的支持,瞧他眼皮子垂着好像快睡着了,只好转回头道:“那个孙世博难得十六岁的少年,看起来性情却十分的老成,而且又通文墨又通武艺,朕觉着更适合永福。”
皇后心底里也相中黯夜,俊俏风流的少年郎谁不喜欢,虽说脸色苍白,文文弱弱的,可那不是着了风寒么?怎么看,也比那个黑黑壮壮的墩实小伙瞧着可爱,可是她现在乖巧多了,婆婆相中了黯夜,丈夫相中了孙世博,心中略一权衡,她便决定放弃自己的意见,加入老公的战壕。
皇后说道:“太后,本宫也觉得孙世博更合适些,反正做了驸马又不需要他去考状元,文才过得去就行了。永福不但精通诗词书画,骑马射箭、蹴鞠划船这些事情也非常喜欢,太过文静的男子,怕她不会喜欢呢。”
张太后一听也犹豫起来,又想了想那孙世博虽不如黯夜文采出色,也不如他相貌耐看,总的说起来还是不错的,另外论起家世倒比黯夜家里更好,她念头转了转,微微点着头就要答应。她只要一点头,便也没了后来的无穷风波,说不定明年就能抱上外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