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一马西来(1 / 2)

回到明朝当王爷 月关 9324 字 7个月前

杨家大院里很热闹,一进大门儿,左厢房里鼓钹齐奏,只见门窗四开,一群头戴黄梁道冠,身着玄色道袍的老道,脚踏七星步,手中拂尘轻扬,口中念念有词,正为威国公做法事,保佑他元神不灭,能早登太虚仙境。

这些人是白云观的道士,凭他们有道官职务的身份,寻常的人是请不到的,不过威国公身份可不同,再加上他和国师的关系非同寻常,所以白云观主亲自领着十大弟子,也不用人请,就主动登门了。

右边厢房是雅各思、火者亚三等传教士,高管家年纪大了,对西洋和尚作法事挺排斥的,所以安排好了地方就再也没进去,不知道这些西洋和尚是怎么做法的,只知道他们是在祈祷什么天使接引自家老爷上天堂,一个很美丽的地方。

高管家见他们没什么法器,比不得人家佛道两家的排场,只道是趁机打秋风来的,心里很是鄙视,不过老爷生前对他们很好,家里也不差这点酬礼,也就由他们去了。

正对面杨凌素日会见外客的主厅,现在已经改成了灵堂。屋檐下挂着一排白纸糊的灯笼,抬眼一望,就可以看到一个巨大的黑色“奠”字。

灵堂肃穆,正面是一块连天接地的白色幔帐,黑漆棺材摆在幔帐的后边,只露出一个头面,棺里没人,只有杨凌穿过的一套衣物。

幔帐上部一行正楷:“文成武德威国公杨千古”。幔帐两边悬挂着的全是京中王侯官员们送的挽联,左右墙壁上挂满了祭幛。落款不一而足,左边是以成国公朱刚为首的王侯公卿所送,右边是以三大学士、六部九卿为首的文武百官所送。

内容不外乎都是些什么“音容宛在”、“永垂不朽”、“风范长存”一类的东西,下边是落款,正中间奠字下方是一张条形黑漆木桌,上面摆着香炉、供果。

灵堂里香烟袅袅,铜炉里昂贵的檀香木烧的劈啪作响,浓郁的香烟袅袅升起,让灵堂内变的雾蒙蒙的。十八个诵经的高僧已经退到廊下喝茶休息去了,灵堂上,右侧一字排开跪着韩幼娘、玉堂春、雪里梅和杨凌的侄儿杨云龙。

唐一仙也是一身缟素,和韩威夫妇红肿着双眼正答对着前来拜祭的客人。丫环婢女们蹑手蹑脚的换香火、剪烛头,焚金银纸锞,仆人们端茶递水,人流不断却悄无声息。

韩幼娘一身白衣,外边又套了件黄麻坎肩儿,腰系麻绳,跪在灵前,叫她拜便拜,叫她停便停,两眼空空洞洞,痴痴呆呆就像丢了魂儿一般。

好日子才过了两年,相公虽然常年在外,但是她知道相公心中有她,一直深爱着她。相公如今位极人臣,已是显赫到无以复加,可是对她这个和妾室们比起来姿色寻常、身份卑微的猎户女儿却一直又敬又爱。

相公虽然在外奔波,但是她心里有他在,就踏实、甜蜜,然后现在老天爷在赐给她最大的幸福仅仅两年之后,就残忍地收回去了。两年前为夫办丧事,她还不知道情的滋味,虽说悲伤痛哭,主要还是一种为人妻的本能,而这一次,她的心都被掏空了。

素烛惨淡,阴风凄凄,纸皤飘拂,白花摇曳。玉堂春和雪里梅浑身缟素,珠泪断线,哭的声音嘶哑,花容惨淡,带雨梨花一般,她们已经哭不出来了,也不敢再哭,因为韩幼娘已经整整三天,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跪坐在这儿守灵,就像泥雕木塑一般,既不流泪,也不哭喊,一点声音都没有,没有人敢再刺激她。

别人想劝,可是无论你说什么,她都充耳不闻,唐一仙无奈悄悄请了皇帝来,但是她对皇帝好像也已全然不认识了,结果正德劝了半天,她一声不吭,倒惹得正德号啕大哭起来。皇上都哭了,自己能不哭吗?结果刘瑾和马永成只好一边大哭,一边把号啕不已的正德皇帝给硬架了出去。

眼见幼娘的气色越来越差,玉堂春抱来了小少爷,想用孩子来打动她。韩幼娘接过孩子,就机械地哺乳、喂奶,然后交给老妈子,整个过程还是一言不发。玉堂春和雪里梅不但悲痛于相公的离去,现在也越来越担心幼娘的情形。

整整三天跪着一动不动,既不进食也不饮水,那简直不可想象,谁能办得到?没有人怀疑,七天后出殡的时候,恐怕这位一品诰命夫人就要和丈夫一同上路了,她这是抱了殉节的念头。

唐一仙眼睛红肿地送走了几位官员,忧心忡忡地对韩威道:“韩大哥,幼娘姐姐这般情形,这可怎生是好?你是她的亲哥哥,倒是想个办法呀,再这样下去,我怕姐姐她……她……”

“妹子要是能哭出来,反而好办了。”韩威说到这儿,鼻子一酸,眼泪又下来了:“妹子外柔内刚,性子刚烈。妹婿还没看过他的儿子,如今连尸首都不得见……幼娘她难受啊……”

唐一仙急的跺跺脚,说道:“这可到底怎么办呐,快要出人命啦,和谁商量呀,连孩子抱出来,姐姐都没有一点反应,我去找文心姐姐拿个主意,可文心姐姐……”

唐一仙眼睛一红,嘴角一扁,带着哭音儿道:“文心姐姐和幼娘姐一副模样,那边文兰姐弟俩急的嘴上全是火泡,呜呜呜呜……”唐一仙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又哭起来。

韩威一咬牙,说道:“妇女贞洁,从一而终;一与之齐,终身不改。绝食殉节,原是女子美德,妹妹要以死殉夫,我这做哥哥的本也不该拦阻,可她现在有了杨门之后,总不能让孩子刚刚没了父亲,又没了母亲。”

妇人以死殉夫,在那时是一桩美事,要受到表彰赞美,世人皆以为唯贞节烈女、夫妇情深,才能有此壮举,纵是亲生父母也无权阻止,韩威有心要救下妹子,可是又觉的心中不安,不得不先说出个理由。

唐一仙暗暗松了口气,幼娘自从一听了杨大人的死讯,整个人的意识就已完全封闭起来,她若绝食殉节,玉堂春和雪里梅只有步其后尘,虽说杨家成了世袭的国公,小公爷自有人抚养,可是杨大人去了,已经够叫人悲伤了,唐一仙怎忍再失去这三位姐妹。

云儿在旁边急忙道:“是呀是呀,小公爷还不认识爹娘呢,谁照养着总是不及亲生父母,夫人如果无后,随着老爷去了那也使得,如今老爷就留下这一点骨血,夫人该为了老爷的香火后人,好生爱惜自己才是。”

她是跟着韩幼娘最久的婢女,感情也最深,一听大舅老爷口气松动,激动的脸蛋通红,急急忙忙地跟道,生怕韩威又改变了主意。

韩威“嗯”了一声道:“我再去劝劝妹子,如果她还不回头转意,我就一掌劈晕了她,云儿,你回头弄点小米粥给她强灌下去,她的身子再熬不得了。”

云儿连连点头,韩威便举步朝韩幼娘走去。韩幼娘两眼空空洞洞,瞧见有人到了跟前,根本就看不出是什么人,只道是又有人来吊唁了,便双手扶地,端端正正地磕了个头还礼,然后又直挺挺地跪坐在垫上。

韩威心中一阵难过,说道:“妹子,我……我是大哥啊,你可要保重身体呀,为了妹婿,为了孩子,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等爹和二弟回了京,我要如何跟他们交待呀。”

他说着眼泪又下来了,韩威侧着头拭拭泪水,动作忽然僵在那儿了,两眼一时睁得老大,一个凤冠霞帔、大红喜袍的女子,从大门口进来,一步步地朝灵堂走来。

后边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官员又跟了进来,院子里正摇头惋惜的,正要告辞出门的,都吃惊地左右避开,负责迎宾的家人也张惶失措地站在那儿,不敢迎上去。

“当啷……勾儿~勾儿~勾儿~勾儿~~”一位修为高深、定力深厚的得道高僧失手把茶壶盖儿扔了,在地上咣啷啷的响了半天。众高僧一个个保持原来的动作不动,形如十八罗汉、怒目金刚高管家吃惊地迎了上去,颤声道:“大小姐,您……您这是……”

高文心瞧了他一眼,忽然笑了一下,笑的高管家忍不住倒退了一步。

高文心轻轻抚着手中的灵牌,环目四顾,幽幽地道:“大人答应过我,过了十月,当雪飘起的时候,他就回京娶我,现在时辰到了,你看这天,雪也该下了,杨大人……该娶我过门儿了。”

高管家心里直冒凉气儿,吃吃地道:“小姐,杨大人他……他……已经过……过过……”一碰上高文心的目光,他的心里不由一寒,再也接不下去了。

高文心会说、会笑,会动弹,可是那双眼睛根本看不到一点儿鲜活气儿,和夫人的眸子几乎一模一样。

高文心捧着灵牌幽灵似的飘进了灵堂,后边尾随着的官员们有的听清了他们的对话,忍不住又是一阵摇头叹息。一片凄云惨雾的黑白两色,突然出现了一身红,显然刺激到了韩幼娘,她直勾勾地看着高文心,半晌之后,眸子似乎有了点儿灵气,竟然哑声叫了出来:“文心姐姐,你……你……”

高文心将灵牌放下,双膝跪下向她叩了个头,然后噙泪说道:“夫人,文心家逢大难,发落教坊司,如果不是大人相救,高文心此刻不是成了一个逆来顺受、不知廉耻的娼妓,便是一堆无名枯骨了。大人对我恩重如山,文心粉身碎骨难以为报。夫人,文心情难自禁,喜欢了大人,如今大人已去了……文心自知身份卑微,腆颜登门,只求一个妾婢的身份,能够名正言顺地侍奉夫人,能够为大人守节终老、上香祀灵,求夫人……成全。”

她说着,两行热泪又扑簌簌地淌了下来,随着她下拜的动作一颗颗滴在地上。

韩幼娘总算是彻底回了魂,听清了这位结拜姐妹的话,她惊慌摇头道:“不不,文心姐姐,我和雪儿、玉儿为相公守节是应该的,可是怎么能够拖累了姐姐一生?我要是答应下来,相公一定不会原谅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