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昂纳多来到米兰的第二天,便赶上了大雪。
但他出行的计划并没有改变。
于是在莱昂纳多和加莱亚佐公爵简单的沟通过后,便得到了属于他的一辆马车——当然不是他昨天来的那辆。不过公爵还另外附赠了他车夫和两匹单独骑的马。马也不用莱昂纳多养,另有马夫帮他处理。
虽然莱昂纳多从每月拿到的分红来说,如今也能算是数得上的有钱人了。但有钱人和随手送一辆马车和好几匹马的大土豪相比,依旧还是差了好几个档次。
加莱亚佐的意思就是,他这段日子不一定有空能陪莱昂纳多出行,而且他也不方便去一些地方……如果去他自家的猎场或是农场玩还行,但是“去亚雷斯塔那边的话,就会比较尴尬”。
毕竟作为公爵,他的一举一动都是政治信号。
而亚雷斯塔要开设大学的那个地方,局势又相对比较紧张……同时治安也比较混乱。
——简单来说,那里是米兰区最大的济贫院。
慈善机构的存在,是有其必要性的。若无来自官方、或至少受到官方监督的慈善机构扶贫帮困,就会有宗教慈善势力大量收拢穷人、残疾人、无人赡养的老人或是孤儿。
而随着这批力量的增大,社会就会逐渐变得动荡不安——来自底层的宗教势力会逐渐获得民众的话语权,教派首领的话甚至比官员和贵族的话还要好使,以至于底层滋生大量邪教、不法组织。
随着这股力量的增大,就会逐渐形成一种“弱国家-强社会”的模式,社会逐渐高度异质化,人们轻蔑高层领导和政治职务、权力从中心分散到地方。
而这种大量存在于社会中的,碎片化的“第二社会”,就会导致出一种病态的“生存政治”模式,也即是领导者与地方强权者形成妥协,自行削弱国家力量以求政治生命的延长。
这会直接导致全国官僚阶级的弱化、形式化甚至完全瘫痪。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要么压制地方宗教和宗族势力,要么就是增加社会福利。很多情况下,社会福利的诞生并非是为了予利于民,而是为了防止有心怀恶意之人笼络民心。
毕竟雪中送炭总是要胜过锦上添花——而人都快饿死了,也没有多少人会管这正确与否了。
条顿禁止随意通行的法令,自然让条顿的法案更容易落实、地方治安不断变好、提高社会动荡的窜动民数量也几乎削减为零。可这又会滋生另外一股势力……也就是地方豪族。
于是从六年前,条顿王颁布了《关于征收济贫税和救济补贴贫民及公共抚育孤儿的法律》,以此削减地方豪族和宗族慈善、宗教慈善的影响。
《济贫法》中规定,各地区要征收一份济贫税,而在当地居住一定年限、且曾经从事过十年劳动的失业者,可以领取一份非常微薄的救济金。
但在实际上,救济穷人的行为也仅仅流于表面。
首先穷人只有在他的出生地才有可能得到救助,这防止了冒领救济金、或是救济金不足的可能。凡变更居住地的人,只要新的居住地的济贫税管理人员认为其有可能成为救济对象,便有权将其驱逐出境、将其遣送回乡。
因为缺乏监督,同时地方官员、贵族与王室之间的割裂,济贫院反而成为了一个实权肥差——不仅拥有驱逐难民的权力,甚至每月都能拿到一大笔税金。
正如同条顿人的名言所说的一般,“最有才华的演员往往在慈善机构工作,而非剧院”。
因为济贫院负责救济未成年的孤儿、或是父母无力赡养的孩子,除却济贫税外,地区贵族还要另外补贴每个孩子每周六个便士,直到他们十五岁成年为止。
——以孩子的饭量,每天一个便士便足以让他们有肉有菜有饭的渡过一天。于是每个济贫院的负责人,多半都会将一大半的钱收归己用。
通常来说,他们的饭只有一小碗杂粮粥,三顿或是两顿要看负责人的当日的心情与慈悲心。逢年过节,粥里偶尔会有一些牛肉块——因为某种原因,条顿的牛肉是最便宜的肉类,以至于比新鲜的蔬菜都要便宜。
当然,这也并非是他们好心去市场上买来。更多的情况是逢年过节社区的赠予。比如说耶稣诞生之日、或是所罗门圣别之日,按例是要按人头送一些“喜肉喜酒”的。小孩子不能喝酒,但肉还是要送的。
不过送过来的牛肉,多半不会是分割好的。而通常是半头没有下水和皮的牛……可以节省人力,毕竟分割肉也是苦力活。
那么,它也必然不会全是好肉。好肉自然是由负责人吃了,剩下的一点零碎,也就只能煮粥了。
在这些孤儿们被训练的可以依靠如此低劣得不能再低劣的食物存活的时候,多半也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活不到成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