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朗切斯科原本以为,家族被毁灭是一件会令自己痛苦不堪的事……尤其这种毁灭,还是来源于自己的过错。
但事实并非如此。
听闻家族因为莱昂纳多嫁祸自己,而受到了牵连,直至彻底灭亡、大多数成员被吊死或是监禁……佛朗切斯科却莫名的感到了一种轻松愉悦。
就像是渴了许久而尝到了美酒,又像是劳累许久终于能坐下来歇口气一样。在家人因为自己而死绝之后,他却感到自己身处于一种近乎安详的平静之中。
原因不明——他也不敢细想。
佛朗切斯科的常识和理性告诉他,这种冷血的举动会被众人厌弃。
他只能跪拜在诸圣之所的玫瑰十字面前,做出悲伤的样子,低声祷告。
“艾萨克,杰克,卡格尔,亚力克,迈尔斯,莱昂内尔,弗迪南德,克劳斯……”
但任何低语都瞒不过“祂们”。不,应该说,世上的任何隐秘都瞒不过他们。
“你在念什么,隐翅虫。”
一个平和而安宁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不要害怕。告诉我。”
他宽大而温暖的手盖在佛朗切斯科肩膀上,佛朗切斯科却突然感到心中一寒。
并非是什么秘密被发觉——仅仅只是与“祂们”中的一员贴近,他躁动而活跃的灵能立刻失去了活性,像是一滩死水般驯服宁静。
就像是……自己的灵能变成了更大的存在的一部分一般。
“只是一些名字,‘十七面’大人。”
佛朗切斯科背对着老人,恭敬的答道:“是我的家人……和我重视的人的名字。”
他轻声说道:“我在为他们祷告。”
他家里出事的消息,早已传遍诸圣之所。
佛朗切斯科能敏锐的察觉到其他人眼中的怜悯、嘲讽和恶意。他做出这样的回答,理应算是中规中矩。
但对于真理的侧面之一来说,他的谎言满是漏洞。
这些舍弃了自己的名字、过去,以此换到真理的侧面之一的圣贤,能够轻易的洞彻人间的一切隐秘。
“你说谎,隐翅虫。”
然而“十七面”却只是如一尊石像般一动不动:“那些只是名字而已。”
这话让佛朗切斯科下意识的抖动了一瞬。
他回过头去,与“十七面”对视。
那是一位原本或许很和蔼的老人。
他有着微凸的肚子,指节粗大的双手,一张笑起来会很慈祥的面庞……但现在的他却仿佛没有任何感情。
他昏黄色的瞳孔之中,仿佛倒映着另一个宇宙。在那瞳孔的注视之下,任何秘密都会葬于烈火之中。
“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十七面”平和的问道:“你在念着这些名字的时候,在想什么。”
佛朗切斯科又抖了一下。
他感到自己的意识开始融化、周围的空气变得粘腻——不,那或许不是错觉。
他恐惧的看到自己的下巴开始流动,自己的脸开始融化、滴落。肩膀变得无力,胳膊上渗出橙色的汗水,喘息时呼出了浓浓的、呛鼻的黑烟……
“我感到愉悦,大人。”
佛朗切斯科下意识的答道:“我为他们的死而愉悦。”
话音刚落,佛朗切斯科的意识瞬间清醒了过来。之前的幻觉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那真的是幻觉吗?
佛朗切斯科甚至顾不上这位大人会如何看待自己,他的胃中便突然泛起一阵恶心——他的胳膊融化成泥的触感还停留在他的指尖,他还能感到喉咙中的煤炭味道。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咳嗽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