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狭窄逼仄的小巷,莱昂纳多和弗朗西斯继续向着贫民区的深处走去。
在两面墙体的夹缝中,只留着能让一个人通过的狭窄道路——严格来说,这里并不是给人走的道。
只要抬头望望,便能看到那水桶粗细的通风管道。
这些通风管道,虽然在市区内也到处都是,可城里的大建筑师们绝不会把他们如此明显的胡乱堆砌在一起。因为那样根本毫无美感可言。
然而这种在公会里挂了名的建筑师,也不可能会接贫民区的建筑设计……不如说,如果有人敢凑上去说什么“我们老板请您做个单,北区要做个剧院”什么的,可能会被当做羞辱,直接给打出来。
——当然,只要能给足钱,原则上还是一切好说的。
但问题也就在这里。
因为根本不会有人在贫民区做什么投资。
与其说是专门修建的贫民区,不如说是在翻修城镇的时候,避过了一块地区没有翻修。目前贫民区的设计和墙体严重老化,那便是因为它们都建于八十年前、甚至一百年前。
只有这些通风管道、下水道、排水管和道路本身,会不定时的有人来维修和加装。毕竟在黑区开办的工厂是越来越多,原本准备好的建筑布局便显得拥挤了。
不少工厂甚至因为空间不足,直接把其中的一部分放在室外。这样虽然会让酸雨腐蚀设备,但只要用便宜的、近乎报废的设备,反而比重新建造一栋厂房更加省钱。
之所以佛伦罗萨市长一直放任这些明显不合法的黑区工厂,一个原因是,黑区工厂的存在,让半成品的价格下降。城内的高端市场可以用更低廉的价格大量进购……这有利于产量的提升,甚至科技的进步。
而另外一个原因,便是因为市长在等着他们建造工厂。
黑区工厂是完全不合法的违规建筑,但市长不可能动用工程人员去把建筑拆毁……事实上,他也根本不用管。他只需要把工厂查封,把原料和加工设备全部没收就可以了。
而剩下的这栋空建筑,不久后就会成为容纳流民和无家可归的贫民的一处新居所。
有了房子、有了住处的流民,他们的破坏性和不稳定就会直线下降。他们会从一无所有的饿狼,变成有所顾忌的野狗。
如此一来,城市会变得安定,而他们活了下来——公平而平等的交易。
这些流民只要缴纳很少的钱、或是抵押一些或许永远赎不回来的东西,就可以用废弃的铁皮、木板、木桩和废布搭出一个个的棚户房,住在里面。
当然,他们这份钱不是交给佛罗伦萨的市长或是来收钱的人……在工厂被查封后,城里人就不会再回来看一眼了。至于这工厂的残骸被怎么处理,那就是“他们自己决定的事”了。
一般来说,这份钱是要交给工厂所属地的帮派首领的。
在工厂主逃走或是被抓捕起来后,空厂房自然就会成为这些帮派的财产。这其中没有什么让渡的契约,更没有什么收到法律束缚的转让仪式,仅仅只是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是贫民区的规则。
它是猎物,而他们是诸多猎人中的一位。而在得手之后,无家可归的流民们就成了新的猎物。
这就是小鱼钓大鱼的智慧。他们为此而自得。
“而这……就是他们的罪。”
莱昂纳多平静的说道,停下了脚步。
佛朗西斯的面色变得很难看。但这并非是因为莱昂纳多的讲述,而是因为挡在他们面前的那伙人。
他们只能说是孩子,最大的一个也不到十六七岁。
他们的身体瘦削干瘪,皮肤干燥、脸上满是被雨水腐蚀的红斑。他们只披着破旧的一件或是两件衣服,就连乞丐都比他们要穿的干净。
而这不是因为他们的贫穷……而是为了表示他们的与众不同。
倒是所有人都穿好了鞋——因为随着风和废气在北区内呼啸,总会有一些碎铁渣或是尖锐的木屑、铁钉之类的东西出现在意想不到的角落。
唯有鞋子和小刀,是所有的“小佬儿”们必然携带的东西。
这眼前的十一二人,抽出小刀包围成数排,满怀恶意的看着莱昂纳多和弗朗西斯。
他们身后便是只能容纳一人的小道,而那里还被人撒了一地的碎钉子作为断后。